邯郸城笼罩在深秋的肃杀和恐慌中。
距王陵攻城的消息传来已过旬日,城内风声鹤唳。
赢异人一家所居的小院,比以往更显破败凋敝。院门紧闭,门闩上多加了一道粗木。院墙外,隐约传来巡逻兵卒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以及远处市井压抑的哭嚎与咒骂。
“这破院子,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
赵政在意识深处吐槽,“堂堂大秦未来皇帝,居然住在这种地方,连个防盗门都没有,安全系数还不如我前世老家的农家乐!”
屋内,炭盆冰冷。赵姬紧紧搂着裹在厚厚旧絮里的赵政——两岁的嬴政,异常安静,一双黑亮的眼睛透过母亲臂弯的缝隙,警惕地打量着紧闭的窗户。
“这小崽子,眼神咋这么犀利?”赵政心想,“才两岁就这么警觉,比小区楼下那些遛弯的大爷还精!”
赢异人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往日那点读书人的斯文荡然无存,只剩下困兽般的焦虑。仅剩的一个老家奴——瘸腿的老忠,瑟缩在门边角落,眼神浑浊,满是恐惧。
“这老头,走路咋跟螃蟹似的?”
赵政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老忠,“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他真能横着走,说不定还能帮我探探路啥的”
赢异人猛地停步,拳头砸在积灰的几案上,竹简跳起又落下,“混账!竖子!他们竟敢…竟敢在朝堂上公然叫嚣要拿我父子的人头去祭旗,去平息赵人的怒火!我赢异人再是不济,也是大秦公子!虎落平阳被犬欺!”
赵政的潜意识差点笑出声来,“老爹,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大秦公子?现在就是个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赵姬浑身一哆嗦,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声音带着哭腔,“异人!小声些隔墙有耳!外面…外面都是赵兵…”
她低头看着儿子,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我额头上,“政儿,我可怜的政儿生不逢时…”
两岁的赵政伸出小手,笨拙地想去抹母亲的泪,小眉头皱着——这动作做得可熟练了,毕竟这两年来,每次她哭我都这么干,虽然效果嘛基本为零。
老忠在角落出压抑的咳嗽,声音苍老绝望,“公子,夫人,老奴今早去巷口探听…听…听那些兵卒嚼舌根说,说大王虽还未准那些人的奏请,但…但宫中禁卫已经把我们这巷子围得更紧了,怕是…怕是…”
“怕是啥?怕是老子要完蛋了呗!”赵政心想,“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头咳嗽得跟破锣似的,要不要给他买点梨膏糖润润嗓子?”
赢异人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席上,双手掩面,怕是什么?怕是一纸诏令,就来索命!吕不韦…吕不韦呢?他的人呢?老贾呢?为何这几日一点消息也无!莫非…莫非连他也…
这老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赵政听见自己腹诽:“不过也是,换谁遇到这情况都得怂。
他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恐惧吞噬着他。质子,在和平时期是筹码,在战争白热化时,就是最显眼的祭品。
突然,一阵不同于巡逻兵卒的、极轻微却急促的叩门声响起,是吕不韦约定的暗号!门外压低的声音,带着急切:公子,是我,老贾!快开门!
赢异人迅拉开门闩。老贾闪身而入,带来一股寒气,他衣袍下摆沾满泥泞,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疲惫,但眼神依旧精明。他反手迅关紧门。
赵姬看到救星,抱着孩子起身,声音哽咽,贾先生!你可算来了!外面…外面…
老贾顾不上行礼,语飞快,公子,夫人,情况危急!王陵大军虽暂退,但城内反秦之声甚嚣尘上,平原君府上那帮门客,还有几个宗室老朽,日日逼迫赵王杀公子以泄愤、以固民心!赵王…赵王态度暧昧!
他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塞给赢异人,这是先生让小人连夜送来的!金饼!还有这个——
他又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璧,色泽温润,这是给守东门校尉的夫人预备的!先生已打通关节,万一…万一真有诏令下来,公子立刻带夫人和小公子,拿这玉璧去找东门校尉!他会设法放你们出城!这是唯一的生路了!
赢异人握着冰冷的金饼和玉璧,感觉握着烧红的烙铁,手心冒汗,声音颤,出城?外面兵荒马乱,秦军刚退,赵军四处搜捕可疑之人,我们…我们孤儿寡母,能逃到哪里去?
他看了一眼赵姬怀中懵懂却似乎感受到紧张气氛、小嘴紧抿的我,心如刀绞。
老贾眼神锐利,往北!先生已安排人手在城外三十里处的废弃义庄接应!只要出了邯郸城,就有活路!先生正在全力周旋,阻止诏令出,但公子,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这玉璧和金饼,务必贴身藏好!
赵姬脸色惨白,紧紧抱着我,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逃…我们能逃得掉吗?政儿还这么小…
赵政似乎被母亲勒得不舒服,扭动了一下,但没有哭闹,黑眼睛直直地盯着神色紧张的老贾——这小眼神,犀利得跟小狼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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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异人看着手中的生路,又看看绝望的妻子和幼子,再看看角落里瑟瑟抖、忠诚却无用的老仆。
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欲和夹杂着野心的火焰,被这绝境和吕不韦的安排点燃了。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长期压抑而微驼的脊背,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声音也沉了下来,吕先生…他这是在赌命!也是给我赢异人…不,是给我嬴稷的子孙一条活路!
他第一次在赵国如此清晰地提及祖父秦昭襄王的名讳,仿佛在提醒自己是谁。老贾,回去告诉先生,他的大恩,异人,记下了!若有来日,必不相负!你离开,免生枝节!
老贾深深一揖,公子保重!夫人保重!小公子保重!小人告退!他又如鬼魅般消失在门外的肃杀秋风中。
屋内重归死寂,但气氛已然不同。赢异人不再是绝望的困兽,他紧握着玉璧和金饼,像握着最后的权柄。他走到赵姬面前,伸手轻轻抚过儿子稚嫩却异常沉静的脸颊。
赢异人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姬,别怕。吕不韦…他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他说我是奇货,以前我只当是商人妄语,如今看来…或许我赢异人这条命,连同政儿的命,还有大用!这邯郸是囚笼,但不会是我们的坟墓!政儿,
他直视着儿子那双过于早慧的眼睛,记住今天!记住这屈辱!记住这刀悬在脖子上的滋味!若天不绝我赢氏,将来我要这邯郸城,匍匐在我儿脚下!
匍匐在我儿脚下!
这霸气侧漏的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赵政的小脑袋瓜!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