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麽看。”林珠的视线抠着他的眼睛,“红眼病犯了,想被我传染?”
施竞宇心里一顿,好像她是真的得了红眼病一样,感觉自己真的有被传染到,眼角一阵涩到发紧,像被她的不开心投入了某种异物。看着她努力收住的要泛湿的眼眶,心里被她的假装紧紧扭成一团,一时不知道要说什麽好,磕磕巴巴地蹦出一句:“今天校审怎麽样?”说完就後了悔,真是自寻死路。
林珠的冷笑很轻,很快。施竞宇感觉她在用一把细细的刀片划他的心口。
“校审怎麽样,施总还要问我吗?”
施总。林珠明知道施竞宇不喜欢这个称呼。
“什麽意思?不理想吗?”施竞宇皱着眉头故作疑问。
“演技真好。”林珠一把把门关上,施竞宇上前一步抵在门口,“林珠,我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什麽?”
“你的状态看着不好。”
“施竞宇,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要把这场戏演下去,要这麽卖力地骗我。”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麽意思。”
“龚雪峰去深创当副校长的事,你早知道了吧?”
“这我怎麽会知道。”
“你不知道?你跟邹敏杰关系那麽好你不知道?一个学院的院长,要去一个学校当副校长,这麽大的变动能是一天两天就说定的事情?施竞宇,你真当我是傻的吗?在你心里我是个蠢蛋吗?是一个可以被你随便欺骗,随便利用,随便玩弄的白痴吗?”
“林珠,你别激动。”施竞宇看到她满脸通红,心里感觉是被她的愤怒和失望一起灼烧,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被他遏制在快要发酵的关要,死死摁住。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学术圈的事情我很少过问。”
“那你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见你。”
“我好感动,谢谢。”林珠转身又要去关门,还是被施竞宇挡住。
“林珠,龚雪峰是事情我是真的不知情。如果我知情,我没必要辩解。知道就知道,又怎麽样?”
林珠被这句话打得愣住,施竞宇也停顿。二人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珠缓过来,冷笑一声:“也对,知道就知道,又怎麽样。”她松了手,转身走进房间。
施竞宇觉得自己说了一个比任何谎话都大的谎话,一时收不回了。
林珠恹恹地坐回沙发,茶几上摆了一瓶喝空的红酒,然後又有五六个啤酒瓶。她又拿起一罐,施竞宇走过去一把夺下。
“别喝了。”
“一起呗。”
“我今天不想喝。”
林珠仰起头眼神迷离地看他,勾着苦笑:“我想。”
施竞宇不应她的话,把桌上没打开的几瓶酒放回冰箱。看到有一瓶蜂蜜,拿出来用温水搅化,递给林珠。
林珠别过头拒绝好意,施竞宇站在她面前,一手把杯口喂到她嘴边,一手轻轻地拍拍她的头说:“喝了,听话。”
林珠往後躲了一点,擡起两只手捧着马克杯:“谢谢。”
施竞宇在她旁边落座,双臂自然地撑在膝盖上,手指交握,拇指摩挲着食指关节,像在碾磨什麽看不见的心事,表情沉郁。
周围的空气很安静,绷紧的喉结在施竞宇的脖颈滚动。开口的声音像浸水海绵:“副教授真的有那麽重要?”
“不重要。”
“不重要?”
“重要的不是副教授,而是有了这个身份我才能获得的资源和机会。多得是人即使什麽也不是,一样有大把的资源可以利用,只不过我没有那样的背景而已。我需要的是一步一步走上去,一点一点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施竞宇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林珠所说的那些资源他统统可以解决。
她想要行业资源,他可以对接。她想要科研支持,他可以投钱。她想要职业发展,想去哪个学校任教,他都可以出面铺路。可没有一件他能轻易做到的事情是她想要的。
更何况,她真正想要的,和他矛盾重重。
“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通往罗马。”他说。
“但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周围的空气在结晶,想说的话像被冻住的气泡。沉默层层叠叠,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是无数想要互相溶解的冲动和坚持。那些气泡无声地碰撞丶破裂,露出里面藏着的,两根缠绕在一起,却向着相反方向生长的葡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