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是九冥幽司界的魔主,却还是会被自己的师尊一招制敌。
哪怕衡弃春已是将死之人。
楼厌终于不再执着于衡弃春怀中的小狼,他看着眼眸紧闭的神尊,阴恻恻地说:“衡弃春,你有本事就睁开眼睛看着我!”
除非你心中有愧,除非你不敢看我,除非……
衡弃春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
清透的眸子里映着春水似的明净,睫毛很长,眨眼时会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影,使人轻易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但他终于擡眼看向他。
这一眼穿透千山碎雪,似乎要将这几十载的光阴尽数串联起来,从当初救命之恩到後来的师徒之谊,从刺向他的那一剑到天台池下的一具枯骨。
楼厌只能从中读懂两个字。
——悲悯。
毕竟那是庇护了苍生数百年的神。
可是世人都狠心,神也不例外。
“小狼。”衡弃春开口,楼厌本能地偏头,立刻拗着脖子看过去。
却见他轻轻抚动小野狼光秃秃的脑袋,而後手指挪动,探到上腹,悬停在丹田附近。
那是修仙者最薄弱的一处位置,楼厌立刻皱了一下眉心,“你要做什麽?”
衡弃春闭上眼睛,并起两指挖进那片皮肉,霎时间灵气四溢,殿内浊浪翻飞。
一股巨大的灵气四散开来,楼厌脚下一软,眼前难以视物,连靠近一步都做不到。
他心里立刻涌生出一阵浓烈的不安。
过往几十年,哪怕是他以一头小狼的原身陪在衡弃春身边时,也不曾感受到这样猛烈的神泽。
这是修为散尽的征兆。
或许他不仅仅想要渡自己的灵气。
小狼崽似乎也感到一丝不安,两只前爪扑上衡弃春的前襟,呜咽着想要伸舌头舔上去。
它没有得逞。
楼厌咬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衡弃春,你他妈给本座停手——”
“否则本座就——”
视线仍然处在模糊的边缘,楼厌恍惚看到衡弃春笑了一下。
他单手按住小狼的脑袋,另一只手的指尖探入皮肉两寸,生生将血肉之躯剖开一个血洞,随後继续用力,猛地挖出了自己的丹元。
楼厌瞪大眼睛,阴鸷的一张脸再难维持平静,声音几乎是颤抖的:“衡弃春!”
衡弃春没有再看他,将那颗散着浅色光泽的内丹送到小狼嘴边,手指拈动喂它吃下,而後释然一笑,“下辈子……放过六界苍生吧。”
不知是说给谁听。
话音落下,无数浅淡光泽在殿内盘旋着升起来,影影绰绰,像盘绕在山巅的一团云雾,将要在这世间编织一场迷离异常的梦境。
衡弃春不住地呛出鲜血,前襟的布料已经尽数被血浇透,一张含春的面容迅速变得惨白。
灵力溃散,修为全无。
小狼崽呜咽一声。
蹬着前爪扑到衡弃春身上,用舌头不住地舔舐他的下巴,口中呜鸣声不断,一只不通人性的灵宠竟也流下眼泪。
怎麽会。
楼厌紧紧攥住手心,尖锐的指甲将那片皮肉掐出血迹,他看着眼前的师尊——
他不是世上最後一位真神麽。
神的修为怎麽可能会散尽?!
来不及细想。
巨大的神力与楼厌身上的魔气相冲击,楼厌不由跪下来,顶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爬过去。
“衡弃春。”楼厌张开手臂,将衡弃春箍到怀里,垂眸看着气息微弱的人,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把话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