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全是关心,可苏泽兰怎麽会不明白——里屋是他的卧房,搬卷宗不过是借口,分明是想往里屋走。
“不用麻烦。”苏泽兰按住萧祈昀的手腕,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我明天自己搬就行,不重。”
他抽回手时,指腹蹭过萧祈昀的袖口,带起点布料的褶皱,“真的,我累了,想早点睡。”
盛暄在旁眼珠一转,忽然往门口瞟了瞟,又凑回苏泽兰身边,声音压得低了些:“那……那我在外面廊下待着?万一你夜里渴了丶或者想添灯,喊一声我就听见了。”
他说得恳切,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等着被允许留下的大型犬。
苏泽兰刚要拒绝,就见萧祈昀已经抱起最上面一叠卷宗,脚步轻快地往内室走:“里屋书架高,你够不着。”他头也不回,声音从帘後飘出来,“放好就走,不耽误你休息。”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连拒绝的馀地都没给。
苏泽兰看着被掀开的内室门帘,又看看身边一脸“你看他都进去了”的盛暄,只觉得太阳xue跳得更厉害了。
昨夜的温热触感仿佛又漫了上来——盛暄搭在肩上的手,萧祈昀落在肩窝的呼吸,还有两人无意识往中间挤的力道,暖得让人发懒,却也乱得让人发慌。
他知道,这两人哪里是真要帮忙。
盛暄见他没再反对,偷偷咧了咧嘴,手脚麻利地把剩下的笔都收进笔筒,又拿起镇纸在案上放好,动作倒是快了不少,只是那双眼睛,始终黏在苏泽兰的侧脸上,没离开过。
内室传来书架抽拉的轻响,萧祈昀的声音跟着飘出来:“最上层空着,正好放这些。”顿了顿,又补了句,“你这书架该擦了,积了层灰,我顺手帮你擦擦吧。”
苏泽兰闭了闭眼,彻底放弃了争辩。
漱玉院的灯还亮着,盛暄在案前磨磨蹭蹭地摆弄笔筒,萧祈昀在里屋借着“擦灰”的由头迟迟不出来。
苏泽兰靠在椅背上,听着两人刻意放缓的动作声,忽然觉得这夜好像格外长——长到足够让那些藏在“帮忙”“关心”底下的心思,悄悄漫出来,缠得人没法脱身。
苏泽兰转身走进内室时,烛火的光在床榻边投下片暖影。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床脚还放着他刚换下的外袍,透着点漱玉院特有的暖香。
他站在床榻前,没回头,却能清晰听见身後的脚步声——盛暄的步子急,踩在地板上“噔噔”响,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後跟。
三人在床榻前站定,烛火在彼此脸上晃出跳动的影,谁都没说话。
空气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压得人呼吸都慢了些。
苏泽兰终于转过身,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盛暄的眼睛亮得惊人,睫毛在烛火下忽闪,像藏着两簇小火焰;萧祈昀的眼神沉些,却在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指尖无意识地拈着袖口。
他忽然笑了,有点无奈,又有点了然:“你们俩,都想在这儿留宿?”
话音刚落,盛暄的头点得像捣蒜,嘴里还没来得及应声,萧祈昀已经先一步颔首,声音清润:“夜里风大,你一个人……”
“打住。”苏泽兰擡手打断他,指尖在眉心按了按,他往门口偏了偏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既然这麽想留,那就留吧。床够大,你们俩在这儿歇着。”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去师傅那边挤一晚。”
“啊?”
盛暄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像被石子砸中的雀儿,下意识往後退了半步,脚跟磕在床腿上,发出“咚”的轻响。——不是我和苏泽兰要一起睡的吗?怎麽变成我跟萧祈昀了?
他飞快地瞥了眼身旁的萧祈昀,对方正垂眸看着地面,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冷硬。
盛暄的眉头瞬间皱成个疙瘩,视线扫过那张宽敞的床榻,又落回萧祈昀身上,鼻尖几不可察地撇了撇。——跟这家夥单独睡?还不如去马厩睡。
他攥紧了袖摆,嘴巴动了动,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全堵在喉咙里,最後只化作一声含糊的气音,带着点没处撒的懊恼。
萧祈昀的眉峰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目光落在苏泽兰脸上,带着点没说出口的探究:“药院的床本身就窄,苏衍和顾凛昭他们两个人,更何况苏衍先生夜里浅眠,你去了反倒吵着他。”
他语气温和,却字字往苏泽兰的软肋上戳。
盛暄立刻附和,使劲点头:“就是啊!苏衍先生那床那麽小,你去了肯定睡不好!”
他说着,偷偷往萧祈昀那边睨了眼,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都带着点“怎麽是你”的嫌弃,又飞快移开。
苏泽兰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无奈忽然漫出点好笑,没接话,转身就往门口走,指尖已经碰到门帘的系带。既然这俩不肯退让,他走便是,总好过夜里被夹在中间,连翻身都费劲。
“泽兰!”
手腕刚要掀开帘布,後腰忽然被牢牢抱住。盛暄的力道很大,带着点怕他跑掉的急,胸膛贴在他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少年人滚烫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
“别走嘛。”盛暄的声音闷闷地撞在他後颈,带着点委屈的鼻音,“我不跟他抢了还不行吗?你留下……我们仨一起睡,跟昨晚一样,不可以吗?”
苏泽兰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擡手去掰他的胳膊,指尖触到盛暄紧绷的小臂肌肉:“松手,勒得我疼。”
身後的萧祈昀也走了过来,没碰他,只在他身侧站定,目光落在盛暄环在他腰间的手上,语气里带了点凉意:“盛暄,松手。”
苏泽兰被夹在中间,前有门帘挡路,後有盛暄的熊抱,身侧还有萧祈昀沉沉的目光,忽然觉得这漱玉院的烛火,比刚才亮得刺眼。
他叹了口气,擡手拍了拍盛暄环在腰间的手,声音软了些:“先松开。”
盛暄愣了愣,见他语气松了,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劲,却还攥着他的衣角,生怕他再往门口挪半步。
苏泽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两人——盛暄眼底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慌张,萧祈昀的指尖在袖中蜷着,显然也没真放他走的意思。
烛火在三人之间跳着,暖得像要把这夜都焐化。苏泽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确实有点天真。想从这俩手里脱身?怕是没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