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昀擡手按住盛暄想掀屏风的动作,摇了摇头:“让他好好泡着吧。这剂药能通络,泡足一个时辰,一会儿针灸能少受些罪吧。”
风卷着药香掠过廊下,盛暄望着屏风上投出的丶苏泽兰扶着桶沿的模糊影子,觉得方才那点被拽出来的火气,早被熨得平平整整。
他往廊柱上靠了靠,听着里面偶尔响起的水声,心里默默数着时辰。
药炉里的最後一块银丝炭燃尽时,屏风内的水声渐渐停了。
萧祈昀掀起屏风时,蒸汽正顺着木框往外漫,苏泽兰扶着桶沿想站起,右腿刚着力就微微发颤。
“慢点。”萧祈昀伸手揽住他的腰,月白常服袖口立刻沾了水汽。苏泽兰的指尖攥着他的衣袖,布料被浸得发皱:“腿有点麻。”
“我抱你。”盛暄从廊下冲进来,却在伸手时被萧祈昀按住肩。
“扶着走更稳。”萧祈昀低声道,半扶半搀地引着苏泽兰往床边挪,每一步都等苏泽兰的腿踩实了才动。
床榻早铺好了加绒的褥子,萧祈昀让苏泽兰趴着时特意垫了软枕,刚才後腰撞到的地方则塞了团暖过的棉絮。
苏泽兰埋在枕间的声音闷闷的:“麻烦你们了。”
“说什麽傻话。”萧祈昀替他掖好被角,指尖扫过他後颈的疤痕,那里还带着药浴的暖意。
盛暄早攥着披风冲出门,靴底在青砖上碾出急促的声响。药房离房间不过半盏茶的路,他却跑得像带了风,撞得游廊下的铜铃叮当作响。
“苏衍先生!时辰到了!”他掀开药房门时,苏衍正用镊子挑拣银针。
苏衍擡头瞪他一眼,镊子在烛火下亮得晃眼:“慌什麽?针还没温透。”话虽硬,却已把银针拢进锦盒,往腰间一别就跟着走,药箱带子在身後甩得飞快。
日光漏进来时,萧祈昀正用浸过艾草水的软布,轻轻擦拭苏泽兰背上的水珠。布是特意选的细麻,在铜炉上烘得温温的,擦过皮肤时,连带着药浴的暖意一起渗进肌理。
苏泽兰趴在枕上,後颈的疤痕被水汽蒸得泛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萧祈昀的动作很轻,擦到後腰撞红的地方时,布角几乎是贴着皮肤扫过,生怕碰疼了。水珠顺着脊椎往下滑,刚要滴到褥子上,就被他用布稳稳接住。
“好了。”萧祈昀将软布叠好放在案几上,指尖扫过苏泽兰後颈的发梢,那里还沾着细碎的水珠,在日光下闪着亮。
苏衍掀帘进来时,药箱带子在青砖上拖出沙沙响,语气里还裹着未散的火气:“一个个的,真当我的话是摆设?”
他将锦盒往案几上一磕,银针在日光下亮得晃眼,“眼周青得跟我药罐底似的——这就是你们说的‘照顾好’?”
盛暄正蹲在床边给苏泽兰掖被角,闻言脖子一缩,手蹭过床柱发出轻响:“先生,我们……”
“你闭嘴!”苏衍眼刀扫过去,手里的银针已在艾草水里浸过,针尖泛着清苦的香,“让你盯着苏泽兰按时滴眼药,结果呢?胡商的琉璃珠就那麽好看?”
盛暄挠挠头,没敢再辩。萧祈昀站在一旁替苏泽兰理了理散乱的衣襟:“先生,是我没看好时辰。”
“你也别卖乖!”苏衍瞪向萧祈昀,却已拿起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
话虽狠,他捏着银针的手却稳得惊人。指尖拨开苏泽兰背上的软发,拇指先在xue位周围按了按,确认肌肉放松了,才将银针缓缓刺入。
苏泽兰趴在枕上,攥着枕巾的手轻轻颤了颤,却没吭声——苏衍的手法极准,疼只在针尖刺入的一瞬,随後便是酥麻的暖意。
“还有你!”苏衍的银针转向苏泽兰後腰撞红的地方,语气更凶了,“明知道自己腿不利索,还逞强?後腰这红痕,再深半分就得用活血化瘀的药膏!”说着,银针悬了悬,终是收了半分力,刺入时轻得像羽毛扫过。
苏衍的骂声没停,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每根针扎入後,都要用指腹轻轻拈转,直到苏泽兰的肌肉微微松弛,才换下个xue位。
他从药箱里摸出个小瓷瓶,往银针尾端抹了点淡绿色的药膏——那是顾凛昭新制的通络膏,专治筋络僵硬。
“疼吗?”骂到间隙,他忽然低声问,指尖碰了碰苏泽兰後颈的汗湿。
苏泽兰摇摇头,声音埋在枕里闷闷的:“不疼,师傅扎得轻。”
苏衍“哼”了声,却在换针时,特意挑了根短半寸的银针:“知道轻就好,下次再敢乱跑,我就用长针给你疏通疏通筋络——让你疼得三天忘不了!”
萧祈昀站在案几旁研药,药杵碾着当归的声音规律而轻缓,像在给苏衍的骂声打节拍。
他瞥向苏泽兰攥着枕巾的手,那里的指节已慢慢松开——显然,苏衍的银针虽带着“惩罚”的名头,实则比谁都清楚该如何让他舒服些。
最後一根针扎入时,苏衍的骂声渐渐歇了。
他掏出个小巧的铜铃,系在最末一根银针尾端:“别动,这铃响三声就起针。”说着转身收拾药箱,嘴里还在嘟囔,“下次再敢不听话,我就让顾凛昭把你都锁在药房抄书……”
药香漫在日光里,铜铃的轻响混着苏衍渐远的嘟囔,把诊室烘得温温的。苏泽兰趴在枕上,後颈的疤痕在暖意里舒展,忽然觉得,这带着骂声的针灸,竟比任何安慰都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