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几天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见手机铃声以後,他现在给智能手表设置了震动闹铃,今天第一次试用,成效十分明显,很快他便醒了过来。
除了手腕上的震动以外,还有窗边的光线。
祝垣睡觉的时候,喜欢屋子里一片漆黑,关灯之前,是把遮光帘严严实实拉上了的,但现在,遮光帘依然拉着,旁边的桌子上却有人坐在那里,手机靠着墙,似乎正在跟人视频通话。
但没有声音。
手机的背光下,他只看到纪河黑色的背影,比划着许多的动作,有的动作祝垣认识,有的并不怎麽熟悉。
“公司发的体检卡要按时去做检查,”挂断之前,纪河还是不放心地提醒,“要重视!”
纪河挂掉电话,一看时间才刚到九点,按小马说的,今天行程没那麽紧张,等会儿才需要出发。原本想静悄悄走回床上,刚转身,就撞到了祝垣。
祝垣顺手拉开了遮光帘,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熹微的晨光照进来,房间里也能看清纪河的脸。
“我刚刚看到你在跟人视频,”祝垣已经戴上了助听器,“那是你妈妈?”
“嗯,”纪河没想隐藏,只是之前没必要主动暴露,“她听不见,跟她聊天都是用手语。”
“怎麽这麽早?”
纪河不想说出梦的事情:“她起得也早,不耽误的。而且,到了车上再打视频电话,也不是很方便。”
既不方便手语交流,也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祝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没事,这也没什麽。”纪河说,“再说车上就那两个人。”
但他又忍不住问:“那你爸爸也是残疾人吗?”
“没有。”纪河说,“我是弃婴,被她捡回来的。後来就办了收养手续,我们家就我俩。”
他生命的开始,就是起源于一个纯粹的好人。甚至在那之後,因为他的关系,也很难有一段合适的婚姻,索性就这样了下去。
“那你以後教我吧,”祝垣突然说,“我只会一点最简单的手语,难的都不会。”
纪河不太赞同:“我可以给你找个专业的老师,我自己的也不算标准。”
“学过。”祝垣说,“很久之前,找人学了怎麽读唇语,差不多学会了。但後来找手语老师,学了一点就……有点受不了。”
首先是思维的模式,很多都和常人的说话语序不太一样,学会一些短语以後,用来变成说话的工具,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或许都还可以忍受,但更大的打击是,他原本以为已经接受了现实,但现实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是更细节的东西,是别人的表情,,似乎已经变成了眼前最重要的事。
大概是这个人第一次出远门吧。他想。里需要沟通的人,并不需要这门语言,使用起来,只会让祝垣变成孤岛。
学唇语是靠近和僞装正常人的世界,学手语是进入新的世界,祝垣选择了前者。
“虽然确实也没什麽用。”祝垣望着窗外的太阳逐渐升起来,和皓月出现在同一片天空,“还是都学学吧。万一哪天就真的完全听不到了呢。”
想了想还是不能让人白干活,他又补充了一句惯常的用语:“你不上课的时候过来,可以给你加钱。”
“你怎麽老是说给人加钱。”纪河有些哭笑不得,“是不是每次只能这麽对付徐鸣岐养成习惯了。”
“还是等这次旅行结束吧。”纪河说,“只要能安全到达,一切都好说。”
祝垣发现,纪河似乎是很重视这次旅行的,似乎已经变成了眼前最重要的事。
大概是这个人第一次出远门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