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睁开眼,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床头柜上的水杯边缘结了一圈薄雾。
他记得自己躺下时还在想那份协议的签字时间,可思绪像被什么压住,沉得无法继续推进。
身体疲惫不堪,脑子却还绷着一根弦,仿佛随时会被某个细节拽回办公室。
身旁传来轻微响动。
妻子掀开被子坐起身,动作很轻,怕吵醒他。
她披上外衣,顺手将滑到脚边的毯子重新搭好。
他没动,只是睁着眼看她走到床边,伸手替他把枕头往里推了推。
“还没睡?”她低声问。
他嗯了一声,慢慢撑起身子靠在床头。
她的手指在他额角停了一下,又收回去。
“这几天回来都这么晚,饭也不好好吃。”她说这话时没有看他的脸,而是低头整理他搭在椅背上的中山装袖口,
“前天你忘了带药,昨天又没碰早饭。”
他喉咙有些紧。
这些小事他根本没注意,可她全都记着。
“项目卡在几个环节上,得盯紧。”他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快了,过一阵就能松下来。”
她没接话,转身去了厨房。
脚步很轻,但能听出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她端来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喝点吧,凉了对胃不好。”杯子碰到床头柜出轻微磕碰声。
他接过杯子,指腹摸到杯壁的温度刚刚好。
她总是这样,不会多问,也不会放任不管。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是从不戳破。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别一个人扛。”
她坐在床沿,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什么。
这句话让他胸口一滞。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把昨晚查到的东西全说出来,恒信、林志国、周美兰、那份有问题的协议扫描件。
可话到嘴边,又被压了回去。
他不敢想万一牵连进来会怎样,也不敢想象她听到后会不会整夜睡不着。
他抬起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皮肤微凉,脉搏平稳。“真没事,就是最近事多。”他说,
“等这阵过去,我陪你去趟北山,你说想去看看那片老槐树,我记得。”
她望着他,眼神里有些东西一闪而过。
不是怀疑,也不是责备,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你在躲什么?
但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抽回手,站起身。
“那你早点睡,别熬太晚。”她走向门口,拉开门缝又停下,
“孩子学校说下周要开家长会,你要是有空……”
“我去。”他立刻答。
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关上了门。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却不再是资金流向或审批漏洞。
他想起大学时候,她第一次见他穿中山装的样子,笑着说:“你以后要是当官,肯定也是这种打扮。”
那时他们都以为仕途不过是安稳度日,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药盒还在原来的位置,标签朝下。
他没拿出来,只是看着它。
明天得去档案室调原始文件,这事不能拖。
但怎么进库房、找哪个借口、谁能帮忙盖章,每一个环节都得算准。
他现在不能出错,一步错,就可能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