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听得他心头发紧。狂跳的心脏终于安静下来。
应该说是他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像是掉进了无边的深海中,再听不见人间的喧嚣。
玉簪碎裂的瞬间,他手中照月花的气息大盛,那气息顺着沐祈的身子缓缓向下攀爬,爬向地上的玉簪。
那些气息附着在沐祈身上,带来一阵颤栗,他面颊甚至微微有些发红发烫,好似是谁的手轻抚过一般。
孟迟菀失焦的瞳孔慢慢清明过来,体内的魔气和灵气一齐沉寂,再次给予她生的希望。
她跪坐在地,缓缓擡头,见到了那道气息交汇时凝结出的人影。
只有一个背影。却与孟迟菀在陈老伯家见到的画重合。
京台孟家大小姐,孟听尔。
周边嘈杂不堪,剑鸣残响不绝于耳,仙魔不两立的场景下,人魔嘶吼叫嚣着,势要将异类打入九重炼狱中,叫异类永生永世镇压在无尽苦难下。
孟迟菀体内的金莲飞出来,落在孟听尔头顶,慢慢撒下金光,叫她本虚幻的身形看起来更凝实更清晰起来。
孟听尔说话的声音不大,分明瞬时便会淹没在喧嚣中,但此刻,沐祈和孟迟菀听得再真切不过。
“迟菀,很庆幸,还能看见你长大时的模样。我记得你幼时便有一双漂亮水灵的眼睛,如今看起来,还是很漂亮。”孟听尔的声音温柔和缓,像是春日缓缓流淌的溪流,一寸寸润进孟迟菀心里。
于是那些苦涩慢慢退却了,那些本责怪她为何不来见她的心思也被冲淡了,最後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其中写满了眷恋。
我讨厌孟听尔。
我喜欢孟听尔。
我很想孟听尔。
“……阿娘。”最後只能从颤抖的声音中挤出一声阿娘。
孟听尔淡笑着,散着莹彩的面颊上划落些许银色的光。
孟迟菀猜,那也许是孟听尔的眼泪。
“你应该在怪我为什麽抛下你不去见你,又为什麽分明告诉你不用学会引气入体,却又给你喂下衍息丹。可是迟菀,我见过你很多次了。你是我用命抢回来的孩子,你为世间不容,本是活不下来的。可你是我的孩子,我为你喂下衍息丹滋养你,又为你打下禁制,免受诅咒。还好,你总算平安长大了。
“你不用怕,你的衍息丹,是我炼制的,用的是我自己的精血,只是用到了释魔留存下来的血脉的一丝精气,没有伤害到他,也没有伤害到任何陌生人,你是干干净净的,无需自责,更无需自厌。”
孟听尔用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好似要将所有没来得及说的事都尽数说给她听。
孟迟菀身子有些发颤,心口疼到几乎有些窒息:“那你呢,为了救我,你付出了什麽代价呢?”
“天命难违,我既逆了天,自然要承受天罚。”孟听尔的声音仍旧带着笑,分明说着叫人难过的话,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孟迟菀抽泣着,眼睫边泪水大滴大滴地垂落,将身上染血的衣袍晕染开。
孟听尔说到这里,好似感知到了什麽一般,叹了口气,望向身前不管不顾拥住自己的残影的人。
他的手从她身前穿过又穿回,原本阴鸷的眼中满是惊慌无措。
他蒙骗自己蒙骗到事实摆在眼前也不愿意相信。
孟听尔是真的死了。这怎麽可能呢?
沐祈望向自己颤抖的双手,又擡头望向孟听尔无言的面颊。
孟听尔轻轻摇摇头,望着沐祈道:“阿祈,来陪我吧,我觉得这里好冷,比照业十三年冬的那个雨天还要冷。”
沐祈抖着身子,眼眶通红。
孟迟菀从未见过这样的沐祈,此时他跪坐在地上,拼命想要留住虚影,却只能徒劳地从虚影中穿过。
他在颤抖。
他在哭。
那道他给自己刻下的烙印终于在此刻分崩离析,彻底失去效用。
孟听尔不再说话,没有责怪,也没有说想念,什麽都没有。
她安静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像是照业年间的某年春天,沐祈说要娶她般。
“来陪我吧。”
“好。”
照业十三年冬,故里春深台。
有稀客再归。
一切太平。
作者有话说:终于到这一天了!
实话说,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去讲一个故事,因为没有大纲,也没有认真地去做过准备工作,期间三次又发生了好多好多不好的事,反复断更,自己有时候都忘了前面讲了什麽,包括伏笔剧情什麽的……讲的一定有很多的不好,请多多包涵!
我想了好多好多个版本的结局,原本想写一个美满的结局的,可是故事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便觉得,也许就该到这里了。至少正文,可能就到这里了。
接下来我会更新番外,大概会有个相对美满的结局,也会对文中的一些故事进行补充。
谢谢所有陪伴着我的读者!番外见!
(打下正文完三个字的时候真的好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