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霍然起身,珠玉碰撞,声响清脆而决绝。
“册封冯般若为皇太孙,入主东宫,即日颁诏天下!再有妄议者,”她的声音陡然转冷,“以动摇国本论处!”
“吾皇圣明!”
这一次,再无人敢有异议。所有臣工齐齐跪伏在地,山呼之声,震彻寰宇。
下朝以後,冯般若跟随皇帝去往勤政殿。
皇帝卸下冠冕,没有了珠旒的遮挡,她眉眼之中显出一点倦色。侍女上前轻柔地为她按压头颈xue位,鼎中龙涎香冉冉升起,又是一年夏。
“今日之後,你便是衆矢之的。”皇帝道,“你可准备好了?”
冯般若站在她身後数步之内,良久她回答道:“我不知道,试试看吧。”
皇帝非但没有睁开眼睛,更良久没有作声。冯般若以为她睡着了,却在此刻,她又开口了。
“帝王之路,是孤绝之路。你今日能凭借军功丶凭借朕的威势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他日,便需凭你自己的能力丶你自己的手段,让那些人永远闭上嘴。”
“朕能为你扫清障碍,铺平道路,但最终,这条路由你自己走。你明白吗?”
夏日炎炎,虫鸣鸟啼不绝如缕,即便是摆放了冰鉴,整个勤政殿里仍是闷热的。虚幻的太阳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上,交织又分散。
冯般若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垂眸,视线落在自己按在剑柄的手上,这只手曾挥剑破盾,能执掌千军,如今,要去执掌那枚更为复杂深奥的玉玺了。
或许这一切,早在她母亲写下绝笔书,为篡国大业慷慨赴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宿命交织,变化莫测,但是冥冥之中,一切都将她引诱到这条艰苦卓绝的道路上来,她从没有过回头的馀地,没有哪怕一刻。
“让我试试看。”
皇帝看着她,目光深深,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自己早夭的女儿。良久,她极轻地叹了一声,那叹息几乎淹没在殿外聒噪的蝉鸣里。
“去吧,到东宫去吧,会有人告诉你该做什麽。”
冯般若躬身:“是。”
其实当皇太孙比她想象中的容易很多。
在她原本的设想之中,事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一切都需要她紧紧盯着。但是事实情况也不至于这麽严苛,朝野之内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彼此之间虎视眈眈,有时候只需要她扯动一个线头,另一个人就自投罗网了,她再不必费心布局,只需要决断就好。
前日,有御史弹劾户部一位侍郎在漕运事务上中饱私囊,证据算不上十分确凿。她只是将那份弹劾奏章暂时压下,未作任何批示。不过两日,吏部那边便有人恰好呈上了那位侍郎结党营私,以及其门生在外任上贪渎的更翔实罪证,条条清晰,直接将其钉死。
她瞬间明了,与户部侍郎素有嫌隙的吏部官员正在虎视眈眈。她甚至不需要去追问是谁递来的刀子,只需要在她认为合适的时机,轻轻落下那一刀便可。
又譬如关于北疆军饷拨付的争议,兵部与户部吵得不可开交。她只是在一次听取汇报时,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去岁冬日,北疆似乎比往年更寒一些,听闻冻伤了不少士卒。”没过几天,户部便重新核算,挤出了一笔额外的御寒物资款项,兵部也顺势退了一步,不再坚持最初的全部数额。
她再不必像从前在军中那样,事事冲锋在前,如今,她更多的时候,是坐在东宫里,判断局势,观测风向,然後,在最关键的位置落下决定胜负的棋子。
越宛清经她举荐之後,先後在翰林院丶鸿胪寺历练,今岁冯般若被册封为皇太孙後,她辗转来到东宫就职。此时此刻,她倒是比卫玦更忙碌些,自陈已经有半个多月不曾回到府中了。
今日闲来无事,冯般若看着自己识海之中未完成的任务,将她唤来,问她:“你可愿和卫玦和离?”
越宛清:“太孙为何这样问?”
“我早有此意。”冯般若道,“早在六年前我就曾问过你了,我问你要不要和卫玦和离,当时你怕与他和离之後无处可去,不愿和离。如今你的命运已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了。”
“你不必再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戚。”
越宛清怔怔地望着她,良久之後,她问:“我从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您一直想让我和卫玦和离。在新婚之夜,您为我们穿上了棉衣,在回门之际,您也曾因为大长公主的屏风一事苛责卫玦。我甚至还察觉到,您只要稍微偏向我,就会浑身颤抖丶头发蜷曲,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似的。”
“我一直想知道这是什麽缘由,今日,您能告诉我吗?”
作者有话说:这章是过渡章,没啥东西,下章大结局哦[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