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血书⑵“好一个无以为报,好一个各还……
“我抓住了他的孪生兄弟,发现那人目力极佳,能看清万顷之湖对岸的物事,连有几只鸟丶几块石头都说得一清二楚,再与预先守在湖对岸的侍卫一实核,果然不假。”
“会不会是他提前记住了……”沈华清努力转动脑筋,但说到一半,自己先意识到不对,立马住了嘴。
沈佳已惫懒再嫌弃她,抚额道:“鸟是活物,自己会飞,又怎能提前记住?再说了,僞装九曜人,百害而无一利,他若是有意为之,岂非引火烧身丶自找麻烦?”
“况且他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仍能看清我衣襟上溅了血,这目力应该装不出来。”元明瑾又道。
一时之间,室内三人皆静默无言。
九曜建国之初,依据的就是一则神话故事:神女夜观星象,感天而孕,应时发动,诞下九曜之祖。此後若有眼目明明者,皆神女後人,“九曜”之名也由此而来。
“我还以为只是个传说呢,想不到竟是真的……”沈华清小声嘀咕,“既然如此,肃王怎麽会敢用九曜人做左验呢?”
事关皇室秘辛,沈佳不敢妄言,正想绕过这个话题,却听元明瑾主动道:“华清,你可知七年前我天元抗御九曜一战,皇姐分明比我大两岁,文韬武略也不在我之下,母皇却弃她不用,派我领兵吗?”
沈华清摇摇头,兔子似的竖起耳朵,直觉接下来会听到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只因她的父亲是九曜皇子,当年初初潜入天元,却阴差阳错被录为潜邸扈养,又因貌若好女丶姿仪美甚,被选为晓事傧御,深得母皇爱重,一路扶摇直上,宠冠六宫。若不是事情败露,只怕如今的四君之位,必有他一席。”
乍听此言,沈华清惊得眼睛溜圆,嘴也半张着久久合不上,好半晌才道:“原来是要避嫌……”
元明琼身上流着一半的九曜血脉,皇帝不信任她,也在情理之中……尽管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天家何等无情,本就不及寻常百姓菽水之欢。
沈华清心头正百味杂陈,忽见书斋外一人行色匆匆,急奔而来,激动道:“殿下果然料事如神!属下等人在角门捉到了一个醉醺醺的军娘子,手里还握着此物,说是受人所托,前来送信。”
元明瑾抢上前去,夺过所谓书信,见又是一块血腥味浓重的布,晴蓝底已被棕褐色的血迹染得发紫,同样以血为墨,歪歪扭扭写着——
「盖闻妻夫之礼,是宿世之因。累劫共修,今得缘会。一从结契,要尽百年。如鱼如水,同欢终日。昼日三接,无以为报。今身陷囹圄,恐祸及妻主,惟以此书,各还本道。望相离後,日转千阶,青云直上。妻当横戈跃马,莫忘慎身修永。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崇定二十六年乙巳岁梅月庚午,苏小糖顿首。」
元明瑾默不作声地咀嚼这几行字,双手越攥越紧,青筋暴涨,将那块肮脏破烂的蓝布攥得扭曲变形,彻底不成样子。沈华清见她虽面无表情,眼底狠厉却不加掩饰,心中不觉突突,正以为她不会出言之时,却听她忽地冷笑道:“好一个无以为报,好一个各还本道!”
“苏小糖,你就是这样报答本王的?!想一别两宽,门都没有!”
“既然元明琼对我不仁至此,我也不必再顾念手足之情了!传本王令,天队去风沁曾栖托的花楼,把鸨父抓来;地队去天牢,将关押的人带出来;玄队去苏府,通知苏大人做好准备;沈大人,你——”
“臣马上带着华清回家,顺路去梅府看望梅大人,而後回府,闭门谢客。”沈佳眼神一凛,立刻道。
沈华清难得机灵了一回,道:“娘,是我带着您回家。”
“好好好,你今日从瑞王殿下这里得了一把吹毛利刃的宝剑,想起梅四姑娘也爱这些枪刀剑戟,便迫不及待前去与她一同赏玩,玩累了,便回府歇着罢。”
沈佳从善如流,匆匆拜别,带着女儿迅速赶往梅府。
沈华清被仓促拽上马车时仍摸不着头脑,忙叫道:“娘,我还没跟瑾娘说够话呢,你这麽着急要走,上赶着投胎麽?”
“你个小兔崽子,怎麽说话的?!”
天边隐隐涌现雷声,狂风大作,石板路上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凭空攀升。沈佳掀开门帷急催马妇再行快些,回身听见沈华清这句话,怒其不争,恼道:“眼见着就要变天了,你还在这儿跟为娘贫嘴!早知道今日就带你姐来,也省得多费口舌。”
“娘,您这话说的,多伤人哪!”沈华清委屈,“我向来是两眼一抹黑的,您怎麽能指望我跟阿姐一样一点就通呢?”
她这话说得在理——为避免招引帝王猜忌,老奸巨猾如沈相,一贯是放任幼子往纨绔子妹方向发展的。若是大女儿出了意外,才会转而着重培养小女儿。
若无过人之处,怎能统率臣工?能侍奉三代帝主而稳坐丞相之位,智圆行方自不在话下。
这欺君之罪,表面上是死局,实则尚存生门,而元明瑾显然已经发现了这唯一的生门。沈佳初初醒悟时,不觉猛地打了个寒噤,又忍不住暗叹,欲为人主,理当如此,杀伐果断。
就连自己也是在元明瑾做出决策後才明白她意欲何为,又怎麽能指望沈华清迅速反应过来。沈佳叹了口气,明白自己的确操之过急了,便尽量沉下心,循循善诱道:“清儿,你可知,瑞王殿下的父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