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摇芙蹲在田坎上,看着褚喻生疏劳作的模样,笑得身子一颤一颤。
“弟弟这麽久没摸过农具下过地,力不从心了吗?”
额头上出了层薄汗,褚喻举起胳膊蹭过额头,他抻起脊背,看着脚下的地,开嗓时带着粗气:“是啊,难怪人家都说做事要持之以恒。”
他揾了揾脸颈上的汗珠,又俯下身去接着干农活。
看着褚喻用着错误的伤腰姿势干活,魏摇芙不忍直视,她撂下自己手头的活计,一径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後肩,引导他调整姿势。
“这才多久,你连姿势都忘了啊,这样去干活很伤腰椎的,你在舞台上需要唱跳,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的腰椎啊。”
在她教导褚喻时,灼灼的视线再度升帐,凝在她的侧影上。
通向他们的窄道上走来了人。
褚喻不知不觉成了被包夹的状态,感知到倾来的阴影,他把头擡起。
“你还真够细心的,这麽注意褚喻。”幽幽的语气裹着词跃出,池怜阙的目光自动忽视褚喻,定在了对面的魏摇芙身上。
不遮不掩的阴阳怪气。
褚喻敏觉地想起当初在蜀州所见的一幕——银河下,魏摇芙把手钻进池怜阙的袖子里,给他贴暖宝宝。
他咽了咽喉咙,眼睛小心地眱了眱池怜阙,然而男人连多馀的眼光都没放他身上。
“池哥……”褚喻试图辩解。
但魏摇芙先动了快嘴,她仰头直视着池怜阙,气性磊落:“我只是刚好看到了而已,也没有特别关注。”
她眼睛一眯,拿出嬉笑的态度,伸出根手指凑在自己的脸前面,手指尖斜斜指对着池怜阙。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乱给我扣偏心的帽子哦,我一视同仁的。”
“比方说,我刚刚也有在关注你啊,你拔萝卜的时候差点摔一屁股墩,没错吧?”那双笑眼眯眯,魏摇芙伸在脸前面的手指收了回去,两条胳膊都收到了背後,背着手,身体微微向前歪着。
她的戏谑赢得意外之喜——池怜阙那张冷白的面皮升起了红。
他抿着唇,瞪眼看着她。多憋屈似的。
记仇的魏摇芙决定让他更憋屈,她故意扮出吃惊道:“你的脸怎麽这麽红啊?该不会是又生病了吧?”
“这麽红”与“又”都被加了重音。
敏觉不再停留于褚喻身上,他关心则乱般,紧张地探眼打量起池怜阙,皱眉睁大眼,问:“池哥你还好吗?要不要去歇歇?”
“千万不要像在蜀州的时候一样硬撑了,虽然你的病好得挺快的,但是你生病的时候真的让人看了很担心,看着就觉得你很不好受。”
褚喻的关心豁然是实意真心,但魏摇芙那双眨啊眨的眼睛,池怜阙只看出了戏谑。
就在魏摇芙等待池怜阙的反击的时候,他却猝然旋身离开。
脸上的笑没了放大的机会,魏摇芙歪着头看着他背影,眼神流露刹那的茫然。
不解在褚喻的面颊中更盛,他转头看着魏摇芙,犹豫道:“池哥他……怎麽了吗?”
“呃……”意识到自己可能把人惹到了,魏摇芙直着身,讪讪地舔了舔唇道:“我刚刚其实是在逗他玩啦,他脸红应该是因为不好意思吧。”
望着池怜阙远去的身影,魏摇芙掠了一眼褚喻,加快语速道:“弟弟,这块地你先干着哈,我那边已经处理掉很多了。我下去看看他,等下就回来。”
褚喻愣愣地点头答应,眼看着魏摇芙快步离开这块地,跑去跟上池怜阙,沿到土路上,向下走去。
自顾自向前走的人下到了下方的一块地里,宽长的地里待着江璐和孟澧。
在看到蓦然出现的池怜阙和魏摇芙後,靠近土路这侧的孟澧扬眉问道:“你们怎麽下来了,上面那块地里的活儿干完了吗?”
乡土气的问题和孟澧俊逸的皮囊相当不搭称。
池怜阙脸上的红已经散去,唯馀不消色的耳朵根。
他自若道:“我过来看看你们干得怎麽样了,上面的地有魏摇芙和褚喻管,我准备去别的地里看看。”
跟在他旁边,魏摇芙挤着脚,举目悄悄观量池怜阙的脸色,看着他那重归冷白的皮囊,心中不由羡慕——变得真够快的。
然而馀光无意注意到他红艳艳的耳根,魏摇芙的视线唰地停顿。
过去忽略的马迹蛛丝浮现。从前,他的耳朵根似乎也红过几回;从前,她一直以为是风吹或感冒前兆。
难不成,他就是红耳朵而不红脸的一类人?
魏摇芙的心倏地提起,仿佛觉知了某一难题的答案——在做出多次错误答案後的醒悟。
“单打独斗多无聊,我们上面都没处理完呢,大家一起把那里弄完再一起换地方嘛,走啦走啦。”
魏摇芙拉住他的胳膊,侧着脑袋看向被引了目光的孟澧和江璐,腾出一只手挥摆与他们告别:“就当我们过来骚扰了一下你们,拜拜哦。”
拽着人重新往回走,魏摇芙握着他胳膊的手还没撤回去,向着山坡上走时,她闷头嘀咕道:“你怎麽跟个小朋友一样啊?还会闹小性子的,我不就逗逗你玩吗,你居然扭头就走——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池怜阙。”
“嗯,所以不一样。《刀锋》看完了吗?”他不和她对着干,落拓地认下“小朋友”的标签。
光听前半句,魏摇芙不知道他在说什麽,联系上後半句,她回忆起了当初池怜阙给她塞的那张小纸叠。
他在说,他和拉里·达雷尔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