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还有啥?”他声音洪亮,但刻意压低了。
“还有一个杂粮团子,顶饱,”苏婉音展示了一下。
汉子瞥了一眼,似乎兴趣不大,但目光扫过苏婉音装团子的布包时,顿了顿:“你这布……是劳动布吧?虽然旧,但看着厚实。”
他家里小子多,布票又少,最小的那个都快出生了还混不上个包被,他觉得有些亏心,正巧看见这姑娘有一小块儿,虽然不大,但加上家里存的那些碎布头,应当也够用了。
苏婉音一愣,低头看了看那块垫在篮子里防止磕碰的深蓝色旧布。
这是她从家里破衣柜最底下翻出来的,原主父亲生前在修路队干活时发的工作服,磨破了也没舍得扔,拆了留下几块好点的布头。
“嗯,是劳动布。”她点头。
“这布好,耐磨,我那儿有几本旧小学课本,娃娃用过的,还有些铅笔头,你看能换不?”汉子说道,“再加这个团子。”
课本!铅笔!
苏婉音有些激动,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她正发愁怎麽教小宝认字呢,原主家徒四壁,连张带字的纸都难找。
这东西在黑市上,可遇不可求。
她强压下激动,维持着镇定:“课本有几本?内容全吗?”
“语文丶算术都有,就是旧点,字迹清楚着呢,铅笔头攒了一把,还能用,”汉子从随身挎着的包里掏出两本卷了边但确实完整的旧课本,还有一小捆用皮筋扎着的短铅笔。
苏婉音仔细翻看了一下,内容正是小宝这个年纪需要的。
她立刻点头:“行,换!”
她将最後一个团子和那块劳动布一起递过去。
汉子接过布,仔细摸了摸厚度,满意地点点头,把课本和铅笔给了她。
交易完成,苏婉音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河滩。
怀里揣着换来的票证,篮子里放着用劳动布换来的珍贵课本和铅笔,心里一片滚烫。
那块布或许还能做双鞋垫,但比起小宝的教育机会,不值一提。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洒在乡间小路上。
苏婉音脚步轻快,心里盘算着:粮票可以再去换点细粮给小宝改善夥食,薯干票能换更多的杂粮顶饱,而课本……
她仿佛已经看到晚上,油灯下,小宝瞪着大眼睛,跟着她一字一句读书认字的模样。
这日子,就像那野葱鸡蛋饼,材料简陋,却因用心而变得喷香温暖,充满了盼头。
傍晚时分,苏家小屋里飘出比往日更浓郁的粮食香气。
苏婉音用今天换来的薯干票,去村里代销点称了足量的红薯干,又添了一小把糙米。
红薯干剁成小块,和糙米一起熬煮,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甜香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竈房。
她又将挖来的野菜细细切碎,撒进粥里,最後点上几滴珍贵的油星。
一锅扎实又温暖的野菜红薯糙米粥就做好了。
“姐,今天粥好香!”小宝吸着鼻子,眼巴巴地守着锅台。
“饿了吧?马上就好,”苏婉音笑着,将粥盛到碗里。
她又从怀里掏出小心包好的课本和铅笔,像献宝一样放到弟弟面前。
“看看这是什麽?”
小宝好奇地凑过来,当看清是书和铅笔时,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张成了“O”型。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课本的封皮,又碰了碰那捆短铅笔,仰起脸,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的光彩。
“书?铅笔?姐……这丶这是给我的?我也能读书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结巴。
“嗯,”苏婉音心里发酸又发软,柔声道,“以後姐晚上教你认字丶算数,等秋季开学就送你去村小学。”
小宝猛地点头,一把将课本和铅笔抱在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甚至忘了喝那碗香喷喷的粥,只顾着反复摩挲粗糙的课本封面。
“先吃饭,书又不会跑,”苏婉音催促道。
小宝这才放下书,端起碗,吃得格外香甜,时不时就要看一眼桌上的课本,仿佛那是无比诱人的下饭菜。
看着弟弟高兴的样子,苏婉音觉得今天冒的风险丶那块厚实的劳动布,都值了。
夜里,油灯如豆。
苏婉音和小宝头碰头地坐在炕桌边。
她翻开那本卷边的语文课本,从最简单的“人丶口丶手”开始教。
小宝学得极其认真,小眉头紧紧皱着,用短铅笔在旧本子背面一笔一划地模仿,写得歪歪扭扭,却满是郑重。
昏黄的灯光将姐弟俩的身影投在土墙上,安静而温馨。
苏婉音看着弟弟专注的侧脸,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在那一道道笔画间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