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寡妇正坐在门口纳鞋底,旁边还坐着两个同样闲着的妇人。
“秀芬来了?咋有空过来?”赵寡妇擡眼打了声招呼。
王秀芬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凑过去,压低声音,仿佛分享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唉,还不是为我们家那不懂事的侄女发愁!”
这话立刻引起了赵寡妇几人的兴趣:“婉音那丫头?她咋了?不是说病好了,挺安分的吗?”
“安分?那是表面!”王秀芬撇撇嘴,声音更低了,“你们是没看见!前两天,我瞧见她鬼鬼祟祟地从公社那边回来,怀里抱了个罐子,那味儿……嚯!一股子哈喇味的油味儿!熏死个人!”
“油?”赵寡妇眼睛一亮,“她哪儿弄来的油?还哈喇子味?别是坏了的吧?”
“坏没坏不知道,但那来路肯定不正!”王秀芬煞有介事地说,“你们想啊,她一个孤丫头,没爹没妈,哪来的钱和票买那麽多油?还偷偷摸摸的!我怀疑啊……她是不是走了什麽歪门邪道,从哪儿捣腾来的便宜货……”
她故意说得含糊其辞,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
“哎呦!这可说不准!”另一个妇人立刻附和,“现在黑市上啥没有?说不定真是……”
“我看她最近日子是好像好了点,”赵寡妇若有所思,“前几天还看见小宝穿了件新毛衣,颜色鲜亮着呢!哪来的钱?”
“就是啊!”王秀芬见话起了效果,继续添油加醋,“还有啊,她老往大队长家跑,两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琢磨啥呢,谁不知道大队长家有个儿子就在城里厂子上班,说不定有啥门路……哎,我就是瞎猜,你们可别往外说啊!”
她嘴上说着“别往外说”,但那表情那语气,分明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果然,赵寡妇几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脸上都露出了某种窥探到秘密的兴奋和对于“走歪路”的不屑与好奇。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着老实,没想到心思这麽活泛?”
“可得让自家孩子离她远点,别被带坏了……”
流言蜚语就像无形的风,一旦吹起,便会自行寻找缝隙钻入每一个角落。
接下来的半天里,关于苏婉音“来路不明的油”丶“突然宽裕的手头”丶“和那谁家的神秘往来”的窃窃私语,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传播。
虽然还没掀起大风浪,但一种微妙的丶带着怀疑和审视的氛围,已经开始在苏婉音周围隐隐形成。
他们不敢多说大队长家什麽,就故意模糊了,隐去不提,这样一来关于苏婉音不正经的流言也越来越盛。
苏婉音对此并非毫无察觉。
她敏锐地感觉到,最近在村里遇到人时,对方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些探究,打招呼也变得有些敷衍和古怪。
甚至有两次,她看到几个妇人聚在一起说话,她一走近,她们就立刻散开或者转移了话题。
她心里警铃大作。
一准儿就是王秀芬没安好心,见她日子过起来了就开始散布谣言!
虽然愤怒,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
没有真凭实据,流言就只是流言。
她越是表现得惊慌失措,反而越显得心虚。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言行举止更加谨慎,甚至故意当着几个邻居的面,唉声叹气地抱怨今年冬天难熬,野菜都老了,暗示自家日子依旧艰难。
同时,她加快了秘密准备的步伐。
必须在流言发酵成更大的风波之前,完成交易,拿到实实在在的收益。
到时候,即便有人怀疑,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她。
小院依旧平静,竈房里飘出的依旧是寻常的野菜粥味道。
只偶尔冒出点儿肉腥味又被死死压住,飘散在山风里,让人怀疑是馋肉馋出了幻觉闻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