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英要振作练新兵
夜风微凉,树木筛下细碎的月影。赵衡负手立于树下,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畔,回应他的只有寂寥的秋风。
赵衡一直等到天色将明,期盼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麽看来,孔英,不,现在该称呼南朝的耿指挥使,比他要清醒得多。
避其锋芒吧。
赵衡始终不想和孔英在战场上正面交锋,可自己身上的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于是回到前朝军营後,他一改先前的速袭强攻,转而派多支军队从怀州四处分散进攻。
衆将领并无异议,毕竟先前的战败让他们损失不小,如今正好让他们休养生息。等修养好了,定要将怀州一举拿下!
前朝军暂歇风浪,怀州军则摩拳擦掌。
之前的一箭让孔英在军中的声望提高不少,怀州军的统领容淳也对她的本领侧目。
暂且将胡乱如麻的烦心事放在一边,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如何将丢失的城池重新夺回来。孔英跟着容淳站在营前高台上检阅军队,一身软甲衬得她身姿挺拔如青松。
一名士兵小跑着前来禀报:“统领,营外五里处发现一股不明身份的流民,大约百人,携有简陋武器,正向大营而来。
“为首者自报名号唤作‘孟超’,说是要带着手下来参军!”
孟超?
这名字好耳熟,怎麽跟她在容水县认识的一个山贼名字一样。是这名字太大衆,还是世上巧合就是这麽多?
孔英依稀记得,当初孟超蒙冤一事了结後就恢复良民身份,怎麽这战乱时节不好好待在尚安全的阳州,反而来了怀州。
不过孟超此人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还曾做出过以山匪身份告官的事,若真是他,如今带着一衆手下来参军倒也不稀奇。
容淳从没听过孟超的名号,现下又是敏感时节,眉头微皱,让士兵做好戒备严加盘查。
日落西山,城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孔英好奇,和容淳一起登上城门,扫视着城外官道上那支正缓缓靠近丶形貌奇特的队伍。
为首者青衫磊落步履从容,正是许久不见的孟超。而他身後跟着百十个穿着五花八门丶扛着锄头丶木矛甚至抱着山鸡的汉子。
身旁的副官低声向容淳禀报:“已查验过,他们确无大规模兵器,多是些农具家什……自称投军。”
说最後一句话时,副官语气中透出怀疑。毕竟孟超等人看上去不像来参军,反而杂乱得像逃难的。
孔英微微颔首,目光锁定城下那青衫身影。
城下,孟超已率衆在护城河外停下,仰首望向城楼。他整了整本已就整洁的衣襟,对着城楼上的身影作一揖,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
“草民孟超,携山中乡邻百馀衆,投奔参军!”
此情此景,倒让孔英想起自己落魄时想去剿匪拿赏金的往事。彼时她尚稚嫩不晓世故,被挡在山寨外不得进,结果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和孟超的境地居然掉了个头,莫名透露出几分滑稽。
而且看样子,孟超完全没认出眼前的耿指挥使就是当年的孔英。
容淳放不下戒心,出声问:“既称草民,又为何聚衆持械擅自靠近军城,形迹可疑,意欲何为?”
孟超遭到质疑神色不变,语调依旧平和:
“我等原本只求安生度日,奈何战火频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草民等微末之躯,愿投效麾下,尽绵薄之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後的父老乡亲,道:
“我等虽无大才,却尚有几分蛮力,充作民夫杂役亦可。不敢求阵前杀敌,但求尽己所能,使家国得以保全!此心昭昭,天地可鉴!”
城楼上,容淳和身後的副官听得有些发愣,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孟超看上去粗人一个,没想到说话比那些掉书袋的师爷还要文绉绉。
但听上去,居然言辞恳切得让人有些动容。
孔英心中亦是暗自称奇。她虽对孟超有些了解,但印象里的人当惯了山匪,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匪气。而如今,对方身上居然半点都看不出山寨主的模样了。
坏境对人的影响还真是大。
容淳依旧板着脸,声音冷冽:“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但人心叵测,本将焉知尔等非敌军细作,假借投军,行里应外合之实?”
孟超闻言反而更加坦荡:“将军可派人严加盘查我等身份,或遣散我等只留孟超一人在军中为质。若有一丝异动,孟超甘受千刀万剐之刑!”
这话说得可真狠。
孔英瞥了眼看不出喜怒的容淳,心里其实摸不准容淳是否会让孟超进城。她与孟超交往不深又许久未见,不能肯定孟超的话是真是假。
且就算自己有心替孟超担保,她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过往,又要怎麽说服容淳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