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死了,眉头都还轻轻蹙着,仿佛还在为他担忧,为这世间操心。
“我不渡了……这劫,我不渡了。”他轻声说,像在跟她商量,又像在向那冥冥中的天道宣告,
话落,他骤然擡手,一掌拍在自己心口。
滚烫的血喷涌而出,化作金红色光流,顺着他的掌心,尽数涌入褚羽的心口。
他在碾碎自己的神躯。
二十载苦修的宗师内力丶魔刀破军觉醒的浩瀚煞气丶神骨中残存的最後本源丶连同那缕被九天召唤丶即将归位的神魂……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要了。他像疯了一样,把这些构成他存在的根基,不管不顾塞进褚羽的身体。
凡人当然救不回死人。
他只是在赌。赌他的命,他的神魂,神心,总有一样能留住她。
他不是破军战神,不是暗天盟左使,不是神,也不是魔。
他只是照野。
和凡人褚羽拉过勾,约定要过一辈子的照野。
魔气在体内疯狂反噬,他却死死抱着她,眼神温柔得像暮春的湖水。
“等你醒了……还想骂,就多骂几句。”
声音越来越轻。
怀中的身体渐渐回暖,而照野的眼睛,那片漆黑正迅速褪去,露出原本的颜色,只是渐渐失去了焦距。
他最後看了一眼她的脸,像终于放下,栽倒在她颈边。
魔气退去,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和死里逃生的寂静。
照野的身躯不再散发任何威压,变得如同初生婴孩般脆弱,只存一丝气息。
贪狼撑着单膝爬起,想喊,可喉咙全是血,发不出声音。雷煜踉跄爬过去,颤抖着探向褚羽的鼻息,微弱的的气流拂过指尖。
他擡头,看向贪狼,眼眶瞬间红透。
贪狼捂着断骨错位的腿,眼底那点疯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空茫。他也看见了,褚羽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渐渐泛起了血色。
破碎的窗棂外,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照在相拥昏迷的两人周身。
……
……
一日之间,江南的瘟疫退了。
退得悄无声息。像一块脏污的抹布被清水洗过,留下湿漉漉的干净。
枯树抽了新芽,病榻上的人退了烧,睁开了眼。空气里那股缠人的腐臭味,被一种雨後草叶的清甜悄悄挤走了。
有农人起早,赌咒发誓说看见了神女,披着一身青光,站在云头上,手指头一点,光就像雨丝一样,落满了江南。
“妖女”的谣言不攻自破。
那些骂过褚羽的人,如今看着田里返青的苗,脸上臊得慌。他们跪在泥地里,对着早已空无一物的天磕头,脑门沾了泥,嘴里翻来覆去地求“神女恕罪”,“神女保佑”。
没人知道那间破药堂里的事。连贪狼和雷煜也说不出,救活一个死人,究竟要拿什麽去换。
世界在欢呼,而赋予这欢呼意义的两人,一个再无来生,一个气息奄奄。
远处的仗,也打到了末尾。
唐门镇门之宝———天罗地网。
号称“天罗地网丶神鬼难逃”的绝杀之阵已然铺开。
千年玄铁为骨丶天蚕丝为络,内藏三千暗器。阵眼处,唐门两位长老面目狰狞,只待触发机括,便要将霹雳堂绞成齑粉。
雷煜站在城头,看着下面,脸上没什麽表情。
他身边,几尊黑沉沉的炮口对着下方。
那是褚羽与他一同改良的火器。她当时复杂地说:“这东西……能不用就不用。”
可现在……
雷煜擡起手:“点火!”
声音落下,引线嗤嗤燃烧。
下一秒,黑色弹丸划破长空,砸入杀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