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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6页)

薛壑低眉自嘲,许久擡首,话语难吐。

“如今关口,你我不宜相见,大人来寒舍一趟,还请长话短说。”

“晚辈此来,想问一问侯爷,殿下幼时模样。她在我入京前,性子如何?喜好如何?交友丶日常丶学习……如何?”

他想知晓她的过往,试图拼凑她的模样。

凌敖有些讶异,薛壑走这一趟,居然是来向他这个将死之人探寻亡妻生平的。可世传这位益州而来的驸马,同当年的皇太女不是互不对眼,两厢生厌吗?

他如今行复仇事,难道不仅仅是因为公义?

为公举事鸣不平,当满腔愤慨,眼神坚毅。

凌敖观眼前青年,他愤慨的眉宇间隐着哀思,坚毅的眸光中裂出悔恨。

“侯爷!”许是知道了解她过往生平的人又即将少一位,青年话语中都带了乞求。

“殿下出生时,老朽已是旧疾缠身,咳疾频发,在上林苑挂了个虚职却常日歇在府中,见到殿下的时候不多。”论起江瞻云总也绕不过她的生母,而论起其生母,凌敖的眼中总会多出一层骄傲,“殿下是在上林苑长大的。实乃霜寒极有主见,爱马成痴,即便被临幸也不肯离开她的那些马入未央宫後廷。先帝敬她一手养马的功夫,许她留在上林苑,哪怕後来诞下公主,母女二人依旧居于长阳宫,远离禁中。反而是先帝,时不时摆驾上林苑,极尽恩宠。一直到承华廿五那年,霜寒染病去世,十岁的殿下方被陛下领回未央宫。但因早些年不在宫中,小殿下便常日出入长安坊间,不似天家公主,更像寻常女郎,性子野了些。有时还会被她母亲带着出去搭棚施粥,城郊皇家育婴堂中还有许多霜寒捡回来的孩子,留着让殿下看顾。但殿下毕竟是天家女,我听霜寒抱怨过,小殿下去了也是玩闹,担不得事。至于喜好丶学业……”凌敖抵拳咳了声,有些遗憾道,“这些老朽便不知了,但老朽记得,她有一乳名,极好听。”

“叫甚?”薛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霜寒的名字也是她自己取的,随我‘凌’姓,按她之意乃面对于秋霜冬雪,不畏严寒。”凌敖笑了笑,“大人不若猜一猜,凌霜寒会给她的女儿取怎样的闺名?”

“凌霜寒的孩子,又是生在腊月里,腊月凌寒开出的花——”薛壑眉宇粲然,“是梅。”

凌敖颔首,却又叹气,“梅已经极好,我就说叫小梅,梅骨朵,好养活。但霜寒偏不,给她取了个天大的名字,到底没压住。”

“梅之意,似天般大——”薛壑神思转过,“玉霄神?”

凌敖抚掌称叹,终又神色惋惜,“不好叫这样大的名的,压不住……”

玉霄神。

薛壑却在唇齿间咀嚼,想起他们未央宫中的初见,想起後来每一次向她折腰叩拜,想起她在万人之巅。

这个名字,取得极好。

夕阳已经落下去,凌敖起身去点灯。

“不必了,晚辈该告辞了。”薛壑从密径来,没有必要将影子留下来,增添风险。

“大人走在黑夜里,星月黯淡难见天日,一点烛火,愿你好走些。”于是凌敖没有点灯,但点了一个灯笼,递给薛壑。

室内已经黑作一片,一点灯火递过来,薛壑的面目亮起,凌敖的身形变得黯淡。

“……外翁。”薛壑接过灯笼,唤出一个称呼。

“薛大人丶你……”凌敖佝偻的身体颤了颤,握在灯笼上的手一时忘了挪开。

“殿下是我妻子,我是她的驸马,理当随她称呼。”薛壑握上那只满是粗茧的手,“您丶来日见她,帮我说些好话,说我……”

薛壑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知要如何说,才能不再惹她生气。

“我和殿下说,你是个好儿郎,让她再不同你闹脾气。”凌敖抽出手,拍了拍他手背,“我作亡魂也会全力护佑大人。”

薛壑俯身跪首,磕了个响头。

前路茫茫,很快又将剩他一人。

“忍辱负重难,慷慨赴死易。外翁老了,容易的事就让我来吧。”凌敖扶起他,将灯笼放在他手中。

一点微弱灯火,亮在无尽黑夜中。

“好好走。”

……

凌敖因见薛壑而激动愤恨,欲要冲进府门撕咬,最终被禁军的人一脚踢折膝盖,伏身在门口,头顶着地,满额青筋爆出,双眼布满鲜血,唇瓣张合已发不出声响,似走到尽头再无作用。

世人瞧着,多恨啊,将死还在谩骂丶斥责。

唯有薛壑看懂他一遍又一遍缓慢重复的口型。

他说,“好好走。”

人已经被拖入宫门,府门口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侍从正在打扫。

薛壑不知何时入的书房,正低头查阅近日来薛九娘的课业。书简在一刻钟前翻开,至此再无翻动。阅书的人低着头,目光落在字迹上,却是眼神游离,魂飞天外。

他这日这个时候过来,无非就是想再见凌敖一面,将最後的戏演完。

从熙昌元年,他领五万兵从益州出,勤王却又索要权柄起,新帝一党对他便怀疑又忌惮。

紧接着熙昌三年八月的人熊事件,四年年末的大皇子落水事件,桩桩件件让他或被动或主动地周旋于阴谋的漩涡中。到今日,新帝三子皆亡,凌敖以身相殉,洗尽他身上猜疑。算告一段落,是他短暂的胜利。

但他,却半点没有舒畅的感觉,反而阵阵心悸,足踩不实,手握不牢。随呼吸起伏,口腔中弥漫血腥气。

徐敏,何清,充作何清亲友的十馀人,皆是他薛氏豢养的暗子,死对他们而言是证道;凌敖乃为报仇而死,更是死得其所;至于明烨三子,既然有了为君的父亲,便算天家之子,天家子生来带着政治色彩,无人不辜。

死的每一个人,他都寻到了合理的解释,以此告诉自己无甚可惜,无甚可怕,无甚值得他多思丶多想丶多虑……他不是没杀过人,早在十三岁那一年,于益州边境巡防时,就已经长剑饮血;後来领兵去青州,更是射杀贼寇无数,血染战袍。但是丶但是不一样,巡防丶增援皆有尽头,五日,三月,一年,都有个数,都是泱泱好多人随在他身畔。何如眼前路,来去无人伴,漫长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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