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康家的马车一起进县城,杨柯要回娘家一趟,由春溪护送着,不与他们一道儿,苏春声和康瑞雪上车以後就接着刚才没说完的叽里呱啦地讲了起来,很有话聊。
赵虎庆单独坐在一张椅子上,手搭在膝上,目光向车外望去,显得有点局促。
康瑞雪看着这形影不离的夫夫俩,打趣道:“你才怀孕七个月,怎就有保镖跟上了?人柯阿哥是九个多月了,没准什麽时候要生呢,春溪哥才跟得这般紧。”
苏春声说:“好久没见康老爷子了,一起去见见嘛。”
这当然是说辞,赵虎庆之所以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夫郎,是因为夫郎三个月前,又做那样的梦了。
在梦里,他听到了火烧东西时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样的预兆出现时,总以声音的形式,上回听不清楚,没料准是什麽,这回夫郎说他的听得很清楚,是火烧东西的声音,应当是哪里走水了。
天旱走水还得了!若夫郎被困在烧起来房子中,後果是赵虎庆不敢设想的。
所以苏春声一和赵虎庆说,赵虎庆就警觉起来,连竈口都不让夫郎靠近。平时家里有什麽易燃的柴火,或是点起来的蜡烛丶油灯,他总要检查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才敢放回原位。
眼看三个月的时间逼近,他当然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夫郎身旁,守着他,护着他。
上回五步蛇的事儿,把赵虎庆魂都吓没了。他没跟夫郎说过,从竹林跑到摘金银花的那片山坡的过程中,他脑袋里做了很多很坏的打算,把自己的心都“打算”死了。
夫郎要是没了,他觉得自己也活不下去。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守在夫郎身旁。
俗话说“大旱不过七月半”,今年却不一样,中伏开始那天下了场冰雹後,後面的天气就一直干旱着。
七月半过了,也没下雨,现在到八月半,当中只下过一场,连泥都下不湿的小雨,你说周遭的一切能不干燥吗?
农田里农人想尽了办法,用担子挑,用水车车,勉强将维持作物生长所需的水供应上。可路旁这些干枯的草叶,被太阳晒了又晒,始终沾染不到一点水汽,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能点燃它。
山路旁的芦草这样,县城里各家房屋顶头用芦草编的屋顶也这样。就算县城里有钱人多,盖瓦房盖得多,但也不会所有房间都用瓦片封顶,像门楼,像茅房,这些独立到主屋之外的空间,多数都是用芦草做的顶。
中秋又是玩花灯的时节,点花灯要用香,要是哪家小孩儿顽皮,甩截香火到别人家丶自己家的房顶上,势必会引起火灾。
一路上,苏春声和康瑞雪闲聊着,赵虎庆就在脑子里想这事儿,且想得很多,很深入。目光随着马车行进的脚步,一点点地在石板路两旁的屋舍上掠过,思考这处要是起了火,哪儿取水最近。
天热,马车里闷,孕妇丶孕夫又是受不得闷的,因此马车的门帘没有关上,让它一直通着风。
赵虎庆就这样看了一路,看到了康家门匾,好在康家的门楼上盖的也是瓦,让赵虎庆紧绷的神经可以稍稍放松一些。
进康家,寻康老爷子,康老爷子正提着桶,给花园里他自己种的那些花浇水呢,见他们来,乐呵呵地把桶放下,问:“月饼做好了?”
康照云也在,赤着脚,肩上担着个扁担,扁担下坠着两个桶,从井里挑水来给康老爷子浇。
赵虎庆见状忙去接姑父的活,要自己把这两口水缸挑满,康照云却不肯退让。
两人在那你来我往地争一副扁担,康瑞雪这儿却是把苏春声的手艺夸上天了,对自家阿爷说:“今儿给您带的月饼保准是城里的糕点铺子都做不出来的。”
康老爷子在这浇了一下午的水,饿了,摸着胡子说:“那快拿来给我尝尝。”
三个人去堂屋里尝月饼去了,赵虎庆还在和姑父争着打水呢。
他没说动姑父把担子给他,就自己去寻了个桶,用手提着,帮姑父提前把两大口水缸的水灌满。
康照云看着他就感叹,你看看大哥家的哥婿多壮多结实,多值得信任。他女婿呢,提点东西,两条腿两只手直打颤,叫人怎麽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灌完了水,回到堂屋寻夫郎时,赵虎庆发现夫郎不在这儿,便问康老爷子,夫郎与表姐去哪儿了。两个都不在,应当是一同去什麽地方了。
康老爷子说:“看我吃月饼吃噎了,雪儿说她那儿有一罐上好的胡县金茗,要拿来给我配着茶点吃,春声陪她一起去了。你在这儿坐坐,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想着就是去不远的周家,赵虎庆心稍安些,还没彻底放下,就听车夫大伍快步跑入,满脸急汗地对里头的人禀报道:“不好了老爷丶老太爷,外头走水了!”
“哪里走水了?”
“周丶周家,小姐和声哥儿前脚刚进去,後脚周家的门楼就着起火来。”
赵虎庆心上一咯噔,脸上丶背上迅速地冒出冷汗来,几乎没做什麽停顿,他拔腿就冲了出去。
有人跑在他旁边,那是担心女儿担心侄儿的康主簿。
赵虎庆来时就琢磨过这一片房屋若走水,去哪里打水最近了,交代康主簿道:“姑父,火势还没大起来,我翻着院墙进去,在里面找水灭火,您寻几个人去明溪河那儿打水来泼。”
康照云见他有主意,也认同这样的主意,就渐渐停下脚步,叫自家的下人拿上桶拿上盆,快点打水去。
院墙那麽高,赵虎庆蹬一脚就翻上去了。
康照云见他进去,晓得里面有人照应了,自己也拿了桶,火速跑去明溪河畔打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