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井十三
即便是剑宗,内力也并非取之不竭,毫无节制地运用长生心经早晚会有气虚血亏的时候。
整整六个时辰,杨无间寻了一处僻静山洞,诱导庄天佑反复运功,又传了一部分内力给沈青石,最终,在太阳再度落山之际,庄天佑一言不发地倒下去,杨无间也终于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把他耗空了。
杨无间不敢耽搁,立刻用长生心经将金刚环扭成了锁链,和周槐一起将庄天佑牢牢锁住,完事之後,两人再三确认,庄天佑应当挣脱不开,这才双双脱力地瘫倒在地。
“他怎会忽然疯成这样?”
周槐还是想不通。
庄天佑实力恐怖如斯,寻常毒药暗器都奈何不了他,怎麽能被一块矿石弄成这样。
怀中剩下的两瓶陨星这一路来都在聒噪,杨无间心知那快矿石现今就在庄天佑身上,趁着他气竭,杨无间摸遍庄天佑全身,结果,庄天佑满是腥臭的衣服里不见任何东西,左臂上却有一团硬块,藏在皮肉下。
他难以置信地撕开了庄天佑左臂的衣服,立刻便看到底下一片血肉模糊,似是用刀割开皮肤,往里强行塞了什麽,然後再硬生生缝上了。
如今,这根本愈合不了的伤口早已化脓腐烂,连着庄天佑的整条左臂都溃烂出无数肉洞,光是看便让人头皮发麻。
周槐胆子还没到这份儿上,根本不敢一直盯着看,震惊道:“他把那块陨铁缝在身体里了?”
杨无间皱着眉,用刀剖开那块烂泥一般的皮肤,很快便从底下挖出了一块半拳大小,貌不惊人的圆形矿石,表面密密麻麻,布满大小相同的浅坑,而还有两处深些的凹洞,看起来,倒像是被兽齿咬出来的痕迹。
而几乎就在一瞬间,杨无间眼前一花,竟看到方才还昏死过去的庄天佑睁开眼,正死死盯着他,杨无间给吓出一身冷汗,猛地向後退去,险些将躲在他身後的大少爷鼻子撞断。
“杨无间你干什麽!”
周槐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突然後退,难不成见鬼了?”
确实见鬼了。
杨无间定睛一看,庄天佑又何时醒来过?想来便是他武功再高,连用了一天的长生心经,大罗神仙也该晕死过去。
但刚刚他看到的是什麽?
杨无间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就同肉井下一样,刚刚那一瞬间,他其实已经着了道,被这矿石“蛊惑”,看到了根本无法分辨的幻像。
难道,这就是肉井致幻的真相?
因为井下有这东西?
杨无间想到这儿,立刻运起功法,迅速在山洞一角挖了个洞,将矿石掩埋了进去,尽量离他们远些。
他说道:“就是这东西让庄天佑发疯,方才我只是离得近些都会忽然看到幻觉,更不要说庄天佑将它缝进手臂里,天天带在身上。”
周槐不解:“但光是生出幻象却不意味着一定会走火入魔啊?你生出幻觉不也没有攻击我?”
是啊,为何庄天佑的幻觉会是和长生心经有关?
杨无间陷入沉思,半晌,他脸上的神情却渐渐凝固了。
要拜长生,须得蝉蜕和天听。
那个算子说过,天听不是他,而若想寻真知,探天道,须得带着陨星来寻。
换言之,无论是那算子,又或是陨星,其实都并非天听,只是用来寻天听的工具。
而真正的天听,如今便在他们面前。
杨无间倒吸一口凉气。
天听,就是长生心经的最後一章,而它根本就不是什麽书写在纸张上,有形有质之物,要想练成,就得拿着此物,在脑中窥探天道。
杨无间想到最後,简直出了一身冷汗。
他本就知道长生心经是个邪物,但现在看来,长生宫所练的功法可能远比他想的还要怪异莫测。
而在他身後的周槐自是不知他心中这些曲折,感慨道:“结果就是为了这麽一块破玩意儿,大家争了这麽多年?说来,不知山上现在是什麽情况,那些昭明卫看着我们跑了,难道没有来搜捕我们?”
周槐看着外头天色将暗,想到先前是如何死里逃生,至今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而杨无间探了沈青石的脉,在庄天佑强劲内力的疗愈下,沈青石的伤倒是好些了,但不知为何,眉头还是紧紧拧在一起,像是即便在睡梦中仍然不得解脱。
杨无间只恨自己还是没法看着沈青石死在面前,咬牙道:“我们跑了这麽久,只怕已经远离无量庄了,否则,昭明司四部的人马都在,早该找到我们。”
他也没想到这次昭明司竟会倾巢而动,看来白面客原先对庄天佑身上的长生心经是势在必得。
但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此事不论怎麽想都颇为怪异,更不用说,白面客方才在後山见到沈青石,脸上露出那般又惊又怒的神色亦是杨无间从未见过的,就好像……事情至此第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没想到沈青石能够离开昭明司?
难道说沈青石回宫之後,实际是被软禁了吗?为何?就因为她是蝉蜕?
杨无间目光再度落在沈青石脸上,却见她的眼皮微动,竟在此刻清醒了过来,略带迷茫的视线也随之与他撞在一起。
“你……”
沈青石花了些时间才想起方才发生了什麽,她想撑起身子,但腰却痛得动弹不得,同时心口也沉重得厉害,沈青石喘不过气,不得已,只能伸手抓住正欲抽身离去的杨无间的胳膊,轻声道:“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