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紧绷了半夜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放松,那睡着了也不老实的混账本能地贴近冷源,长臂一揽,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脸则不住地往他颈窝里蹭。
鬼影盯着季承宁,清透的眼白内不知何时已附了一层血丝。
轻佻轻佻轻佻轻佻轻佻!
连睡着了都如此。他在心中冷笑。
面具下,唇角却克制不住地上扬。
再上扬。
一夜无事。
……
自启程后,季承宁破天荒睡了个好觉。
怀中一直有个幽冷幽冷的东西冒凉气,丁点暑热都感觉不到,摸起来却很大,不像是凉枕竹夫人一流,反倒,半梦半醒的季承宁微微皱眉,反倒像具男子精悍的躯体?
天光大亮。
季承宁霍地睁眼。
床是塌的,锦被床帐散落了一地,热气已经上来了,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起身给自己斟了杯凉茶。
柔软的被褥上两个压痕分明。
一个是他的,七扭八歪,睡没睡相。
另一个则好像整夜都没动弹过,端雅,但僵硬。
季承宁盯着看了半晌,而后抬腿,把那处显然不属于他的痕迹踢散了。
他梳洗更衣完出门,正要去校场,思虑几秒,又折身去了崔杳的营房。
“叩叩叩——”
门响了数下。
内里才传来一个微微沙哑,显然才醒来不久的声音,“谁?”
“是我。”季承宁立在门前。
“世……”里面的人一愣,旋即惊喜道:“世子!”季承宁先听到了一阵衣衫擦磨的声响,而后是匆匆靠近的脚步声,“嘎吱”一下,门被拉开。
盛夏日光倾泻进房。
崔杳忍不住眯了下眼。
他大约才醒来,还没来得及换官服,只一件素色的长袍,为了见季承宁,匆匆在外外罩浅灰单衣,柔软地堆叠散落,满头青丝披在身后,毫无雕饰,却又清雅秀美得人移不开眼。
季承宁进房,歉然笑道:“我扰表妹休息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但见床铺略有些凌乱,被子堆叠,像是个有人睡过的样子。
崔杳先去给季承宁倒茶,散落的长发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起伏,季承宁这才注意到,崔杳的头发很长,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他甚少见到这样长的头发,鬓发乌黑,密密地散下来,竟像是一片密不透风的蛛丝。
“我已经醒了,”崔杳话音含笑,示意季承宁往案上看,他望过去,果见一本倒扣着的书搁在上头,“读杂书入了神,蓬头垢面形容不整,让世子见笑了。”
季承宁接过茶,调侃道:“什么珍本奇书,把我们博览群书的阿杳都看住了?”
“市井奇闻罢了。”崔杳不欲多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世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可否允许我先束好发?”
季承宁笑,“不急。”
崔杳这才跪坐到镜前。
铜鉴不大,模模糊糊的,不过勉强能看清人面而已。
崔杳拿起梳子。
季承宁的目光也自然地跟着下滑。
崔杳的手指很长,颇为削刻,这双手骨多于肉,但算不得纤细,因为常年握笔,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肌肤白皙得几无血色,整只手看上去宛若用雪魄雕琢而成。
这只手显然与笨拙二字沾不上干系,但……季承宁皱眉,崔杳梳头不像在用梳子,却似操刀。
梳齿插-入发中,重重往下,不驯服的发丝通通被狠狠压平,才梳了没几下,季承宁就看见梳子上多了好些被生生扯下来的发丝。
小侯爷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看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越皱越深。
崔杳浑然不觉,依旧迅速地梳头。
季承宁再忍不住,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崔杳身后。
崔杳疑惑地偏头,“世子?”
季承宁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梳子给我。”
崔杳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转过身,将梳子双手奉上。
季承宁的视线在梳子上一扫而过。
以崔氏所表现出的可怖财力而言,崔杳就算把连城璧玉琢成梳子也不为过,然而这把梳子不过是寻常的桃木,把手处嵌了几个银质的吉祥团花纹。
其实,无论衣食住行,崔杳都有种与他身份财势不符的,随意。
不对,应该说是粗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