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日,没有雨水阻碍她,没有风霜侵染她,姜姮会往前,往前,离开这高高的宫殿。
连珠忽地捂住了嘴,怕自己喊出声。
不能说出那两个字。
即使说出口了,姜姮也不会回头的。
不能。
连珠死死捂住嘴,还将手指往嘴里塞,要塞得满满当当的,才不会流露出一丝的恐惧。
她压了自己许久,压得舌头发麻,脑子却清醒了。
连珠往後退一步,走到半人高的铜镜前,将自己的衣物理了个齐全,又慢慢点亮了满殿的宫灯。
夜很快深了。
她的影子,映在了门窗上,很高很大的几道,像是树的倒影。
马蹄声,划破了後半夜。
血气混着寒气卷入了长生殿,大门被一脚踢开。
一人被拥着走入,铁甲在身,利剑在手,目是黑,唇是红,春景似的一张面容。
正是辛之聿。
连珠从未错认过他,因她看得出,他与姜浚是截然不同的二人。
但也不重要,只要姜姮喜欢,她照样能做“助纣为虐”的事。
几人明白自己是被糊弄了,这大名鼎鼎的长生殿内,那还见得着昭华长公主的影子?
当下气急败坏,要给这为虎作伥的家夥一脚。
辛之聿擡手,制止了他们。
这几个浑身匪气的家夥,心不甘情不愿地後退一步。
“辛公子。”连珠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个礼,寻常的见面礼。
“好久不见。”辛之聿道,目光四下一扫,先落到殷凌尸体上,“是姜姮杀的?”
“他背叛了殿下。”连珠还是保持着原来的语气。
自然不是男欢女爱这样小事上的背叛。
辛之聿自然懂,想的,却还是男欢女爱这档子事。
殷凌和姜姮的“往来”曾叫他连着几个夜,都不得安眠。
可兜兜转转了一圈,殷凌还是死在了姜姮手中,却省了辛之聿的事。
他不怕那支羽林军,可在真正见到姜姮之前,他是不想无端生事的。
连珠看着他,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也有一双厉害的眼睛,辛之聿不怕,任她打量。
立即,就有一个毫无规矩的小兵又出声:“好狠毒一个女人!就该把她抓回来。”
连珠轻飘飘看他一眼,又平淡移开视线。
仿佛他这人,不值一提般。
小兵入了长生殿後,本就一身不自在,当即心里窝了火,挥起沾血的刀,要往连珠脖颈处砍去。
还未擡起,就被辛之聿的长矛阻断,“啪塔”两声,掉到地上。
于是连珠也得知了他的态度,却还要明知故问:“辛公子不为殷二公子报仇雪恨吗?不为他,也该为自己。”
按理说,他该与殷凌同病相怜,同仇敌忾。
可辛之聿,非要清清楚楚地走条歪路。
见辛之聿这模样,连珠一颗心,彻底落下了。
她心中默默念着,殿下,殿下,请你只做殿下,只要做殿下,能活下去,那就做殿下吧。
衆人,包括辛之聿,都未看清楚连珠是何时掏出那枚东珠的,只是再见她时,她也将那拇指大的东珠吞了下去。
那麽大的东珠,该怎麽咽下呢?
人直直地倒下了。
有小兵上前去探她的鼻息,又摇了摇头。
辛之聿上前,低下头,扫过一眼,见到了她嘴角那一抹自然而然的笑容。
连珠面含微笑的,死去了,还不等辛之聿问话。
他蹙起了眉,记得,那东珠,是姜姮时常拿在手中把玩着的,当个普通玩意,可没了,也要愁上眉梢。
他想着,吩咐道:“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