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勉强咽着满口的蛋,心中有一点气,但不多,人在屋檐下,命都被别人拽着,实在不能不低头。
阿巧惊:“你是饿死鬼吗?吃这麽急,跟小孩子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倒,又掀开壶盖,见里头确无茶水了,就拎着茶壶出去接水。
趁着她走出去的时刻,姜姮慌慌忙忙在身上摸索着,可摸了全身,也未寻见一方帕子,她便往地上吐着,顾不得体面和干净了,用着手指就直直往嗓子眼扣挖。
这个法子是她从前听说的,先帝的妃嫔们总争着抢着伴驾,哪怕是用膳的机会,也是很难得的,但又要保持身子纤纤,就想吃了这个法子。
姜姮将指往更深处探,紧接着,肠胃里,嗓子中,都一阵翻涌,她身子猛地一颤,脖颈下意识往前探,可除了一点苦水之外,再无丁点东西流出了,她不甘心,继续动作,要吐个一干二净才算安心。
她总疑心,阿巧母女是别有所图,否则,为何单单救了她?
姜姮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也很是珍惜她这条侥幸逃生的命。
不知连珠如何了,她总觉得,辛之聿不至于那麽恨她,顶多是怨和不服气。
既然如此,连珠是能活下来的,只要小心行事,不,她就是一个谨慎小心的性子。
姜姮还设身处地,为她想了几个逃脱的法子,可以说,是迫于她的淫威不得不助纣为虐,也可以装作懦弱倒戈……为了活下去,正如她告诉她的那般,不择手段,怎麽都可以。
姜姮希望她能活下去,至少要活到,她想到法子东山再起。
姜姮停下了动作,死死握住了拳,一时竟忘记留心周围的动静。
阿巧回来了,干干净净又简单的一身衣裳,站在门边。
她一眼就瞧见了那满地的污秽,心瞬间提起,着急上前,问,“怎麽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又忙着倒了一杯水,递到了姜姮嘴边,“是呛着了吗?快喝点水。”
阿巧很是焦急。
姜姮缓缓侧过头,凌乱的发半遮半掩着一双淡眸子,很是漂亮精致的形状,是一副再精心不过的工笔画,可因那冷冽眸光,远做不到雅俗共赏。
阿巧瞧着,不自觉松开了手。
姜姮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阿巧犹犹豫豫,却是问:“你是……不想吃吗?”
其实是瞧见了一点的,她弯着腰,扣着嗓子的动作,而且……怎麽瞧,姜姮都不是虚弱的模样。
阿巧又急冲冲问,“你为什麽不同我说!一个蛋,六钱呢!白对你好了,你怎麽能这样……你真的……”
喊着喊着,似乎发觉自己语气太冲,声音就弱了下来,又别开眼去。
哪有人脾气发一半,就收了回去?
看她理亏气长的忸怩样,反倒让姜姮不知道如何回答。
二人相对着,都沉默了片刻。
是姜姮先意识到,这阿巧不是藏得深,是只有这浅浅的一层心思,瞧见多少,就是多少,一个不堪重要的普通姑娘,自然无人会用她。
如此一来,是她多思?
姜姮迟疑问:“你……为什麽要救我?”
归根结底,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看你倒在地上了呀,难道不该救你?哼,好心当作驴肝肺。”阿巧还未消气,
姜姮直接忽略了後半句:“只是如此?”
阿巧睁大眼:“不然呢?”
姜姮又安静,长长的羽睫乖巧地垂下了下来,和着那双琥珀般的眸子,正是晚风圆月秋水浓。
阿巧看着,想探身过去仔细瞧瞧,不信人的睫毛能这麽密,这麽长,一边羡艳一边记仇,因那六钱一个的鸡蛋,不肯轻而易举就原谅了她,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你这人真奇怪,别人对你好,还要被疑心?你以为自个人是什麽人呢?非得从你身上图什麽,你才乐意?”
姜姮眨了眨眼,不言语,倒像是心虚认错了,
由高处向低处瞧,又分明是一个孩子模样,又娇又嫩的,阿巧想着,大方原谅了她。
阿巧又坐了下来,捧着一张脸,凑过来,又说着闲话,“对了,你是从宫中逃出来的吧?阿秀姐就是入宫当了几年宫女,又被放回来的,她存了不少银子,天天绫罗绸缎穿着,说这个贵人长,那个贵人短,一双眼就能翻到天上去,可嘚瑟了。可我看她,不如你。”
“你要往哪里去?不急的话,可以在我家里住几日,几位兄长都没回家,我整日都无聊透了。”
“对了,你听说,这几天长安城里头乱的不行,好像那皇帝小儿和公主,都遇难了呢……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怎麽样?”
阿巧很是热闹得说了一堆话,也不管姜姮会不会应,反正自个儿是说开心了,难得有人不嫌她话多,她说得太起劲,差一点,就听漏了声。
“什麽?”阿巧问。
姜姮顿了一顿,摇了摇头,“没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