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方才言语,难道就是什麽真知灼见,也不过掩耳盗铃吧!”
“云棠!”沈贵妃出言喝止。
她深吸一口气,道:“崔尚书老来得女,爱护如眼珠子般,母妃替他保全爱女,不致落入贺开霁那等僞君子之手,这一份恩情他得记。”
“父皇因旧年噩梦缠身才寻回我,母妃若执意要将我嫁与贺开霁,“云棠眼皮一展,直视母妃,言辞坚决,”女儿,誓死难从。”
“我,死不足惜,只怕父皇难得安枕,届时母妃丶淮王哥哥丶中书令,”她一一看过去,“可担得起帝王一怒。”
“父皇疑心早已种下,是不是儿女私情,大家都知道不重要,不过就是给个台阶,大家彼此能遮掩着过去而已。”
“云棠只盼母妃再行思虑,女儿嫁予贺开霁只是落得废棋一枚,不如留下女儿,日後必定有大用。”
说完要说的话,她朝母妃欠了欠身,打算告退。
转身之际,淮王却出了声,“这一番说辞是太子教你的吧,别以为靠着太子,就万事无忧了。”
云棠眉头皱起,手不自觉握拳,这与太子哥哥有什麽相干。
“太子自身都要难保了,你靠着他,不会有好下场。”
云棠一直忍着丶憋着的怒气丶委屈生生被逼了出来,言语上变得愈加刻薄,“靠着我嫡亲的淮王哥哥,别说好下场,想必连葬身之地都难求!”
“李云棠!”淮王气得摔了茶盏,“嘭”地一声,一地狼藉。
云棠退了几步,以免衣裙被溅上,她轻提裙摆,道:“淮王哥哥慢慢生气,妹妹先走一步。”
言毕,再未看堂中人一眼,径自走了出去。
蓬莱殿外,小侯爷打着伞立于雨中,在等她。
小侯爷什麽也没问,替她打着伞将人带回了东宫。
云棠像是没了知觉,脑袋里空白一片。
被人扶着下了轿,沿着长廊走路也像走在棉花上,轻飘飘地踩不到实处。
待昏沉的视野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雨幕之後望着她。
强撑着的一口气忽然就散了,热泪酸涩,满心的委屈和伤心都跑了出来。
她跌跌撞撞地扑向他温暖的怀抱,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四合香气味时,才略略回魂。
“哥哥。”云棠的嗓子发哑,勉强发出的声音都在抖。
太子向来沉稳有力的手因这一声“哥哥”而微微颤抖,像是有无数根细密的尖针一下一下戳着他的心。
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将玄色披风罩在她颤抖的身躯之上,略带薄茧的指腹心疼地抚过她发红的眼皮,安慰道。
“没事了。”
云棠贪婪地闻着熟悉的味道,以此来谋求一点点确定的安稳。
清月上前接过公主,领着人去沐浴休息,跟在後面的小侯爷见人走远了,才道。
“你明知道蓬莱殿要闹幺蛾子,为什麽还让她去。”
太子收回目光,转身望向连绵不绝的风雨。
云棠一直天真地想要一点纯粹的母亲挚之爱,即便那人从不曾给与过。
如今陛下心思越发诡秘,皇位之争也越来越艰难,这念想终究要断,不如在他还能掌控局面时断。
起码,在现在,无论出了什麽事,他都能给她兜底。
“你说话啊。”小侯爷催促道。
“我可以当她的,”太子言语停顿了下,“哥哥,却当不了她的母亲,有些事,早点清醒是好事。”
云棠在热气蒸腾的浴室,安安静静泡了许久,她睡了一个长觉。
梦见小时候当小乞丐的样子,又梦到自己脏兮兮地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喊哥哥的模样。
“哥哥。”
云棠醒了过来,手软脚软地埋在柔和温暖的衾被里,厚厚的帷帐一层层将光亮隔绝在外,昏沉地十分适合睡懒觉。
她不知道睡了几个时辰,也不知身在何处。
转头看到床榻上挂着一只小巧的香囊,丑丑的丶熟悉的,是她费劲缝出来的小山鸡。
视线下落,枕头边放着一碟剥好的栗子,果肉金黄,气味清甜。
是东宫啊。
心中稍有喜悦,转瞬间脑海里浮现蓬莱殿的那一幕,眉眼耷拉了下去。
不知道今日那番说辞,能不能说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