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往日您夜出宫门,咱们都不会拦着,但今日,”他上前一步,覆在小侯爷耳边,“西华门的中郎将换了,新来的上峰还没打点好,不好说话地很,您稍等片刻,片刻就好。”
陆思明知道他意思,从前他送了不少银两,想要行这方便,自然也要打点打点这新上峰。
他摘了腰上的琅环玉佩,“这够不够?误了军国大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张武有苦难言,这也是位惹不起的主儿,只盼着小贾能早点带信儿回来。
云棠在马车里越坐越不安,隆冬的夜风不时吹起车帘,冷丝丝地往她身上钻。
白玉般的面颊一片冰凉,葱根似的十指紧紧攥着,骨节发白。
这个时辰,侍女肯定已经醒了,太子说不准已经出了侯府,正四处抓捕她。
难不成这儿的中郎将已经收到消息,才拖着不放行?
彻骨寒气倏地从脚底心猛冲上脑门,双手微微发抖地摸向袖中藏着的短刃。
“回来了!回来了!”张武远远瞧见小贾跑了过来,亦是快跑几步,压低声音问道,“中郎将怎麽说?”
小贾喘着粗气,擡手扶正歪掉的兜鍪,“中郎将说,军国大事不可耽误,即刻放行!”
张武喜上眉梢,扑腾着回来跟小侯爷邀功,又擡手,让人开宫门。
云棠听着这声响,瞧着耸天般厚重的大门被两兵士由两侧缓缓拉开,吊到嗓子眼丶怦怦跳的心才慢慢落回腔子里去。
小侯爷回了马车,一撩车帘,瞧见面色惨白的人,吓了一大跳。
“没事,放我们出城了。”他坐到云棠身边,安抚般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哒哒”的马蹄声再次响起,马车正要穿过肃穆的兵士丶灼热的火把,往城外的自由奔去。
寂静的夜色里却突然响起一阵整肃的马蹄踏地声。
铁蹄叩地的脆响,裹着夜露的湿气层层荡开,密如骤雨,又如战鼓擂动般唬人心魄。
云棠眸中寒光一闪,手上更是紧握短刃,今日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便是血溅西华门,她也不会回去!
“陆思明!下来!”
浑厚的中年男性声音响起,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是应当正在酒醉中的陆思重。
陆思明倒吸一口凉气,云棠深深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要不是太子爷,就有转圜馀地。
她抽出丝帕,低垂着眉眼,慢慢擦着手中的湿汗,心中落定後,对小侯爷道。
“请侯爷上来,我有话要说。”
陆思明额间也是一片湿汗,拿过云棠扔到几案上的丝帕,抖着手擦脑门。
他大哥自小在军营长大,削的人头可以堆成座座山丘,真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血将军。
他们全家,外带西北十万大军,就没有一个人不怕他的。
“等会你别说话,一切让我来。”
他抖着嗓子,十分没有底气。
云棠拍了拍他的肩背,安抚道:“我不能露面,请侯爷上来罢。”
外头的陆思重面上毫无醉色,利落地翻身下马,进了马车。
小侯爷哆哆嗦嗦地将腰牌还给大哥,“大。。。大哥是何时练得酒量,方才装醉是糊。。。糊弄我吗?”
陆思重睇了不成器的弟弟一眼,又看向他旁边的云棠。
一时略有些踌躇,应当是称呼太子妃殿下,还是称一声小妹。
云棠迎着他的目光,唇角一弯,倒是比他要干脆地唤了一声,“陆侯爷。”
听到这个称呼,陆思重眼皮略略一撑,这意思,是既不认自己是陆氏的义女,也不认太子妃这回事。
置于几案下的手指浅浅捏着,这人是个硬茬,不若先挑个软柿子捏捏。
“我的酒量何须要跟你说,若你哥连这点戒备都没有,敌军早就冲破函谷关,直奔京城来了。”
陆思明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哥,只一味流汗丶擦汗。
云棠擡手拎起案上的汝窑茶壶,拿过一只釉白茶盏,祁门红的温热茶气随着升腾的热气,在马车内晕染开去。
“夜深露重,侯爷先喝盏热茶去去寒气罢。”纤纤素手推过一盏茶到陆思重那端。
陆思重瞧了一眼,茶汤透亮而红润,笑道,“这是用酒不行,又打算用茶迷晕我?”
“侯爷多疑了,”云棠亦给自己倒了一杯,先饮为敬,坦言道,“不过是先礼後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