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眼片刻,转身问道。
“母後是在指责我吗,指责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不是一个好妻子。”
“母後为什麽只是指责我,难道陛下就是一个好父亲,是一个好丈夫吗?”
太後甚为不喜她这番大逆不道之语,“陛下首先是天下之主,他肩上担着江山社稷丶百万黎民,身为後妃,你不想着为他排忧解难,却还要苛责于他吗。”
“皇後要有皇後的样子!万事以陛下为先,以晏儿为先。”
一句句话像刀子般刺向云棠最薄弱的地方。
看似处处为你着想,实则句句都是胁迫。
云棠瞬间就解读出了其中隐藏的恶意,她擡眼细细端详着太後娘娘那副她见过很多次的面容,第一次发现,这位自小看着她长大,对她诸般爱护的人,如今在厌恶她。
“母後,我从来没有一刻,哪怕一个瞬间,想要当这个所谓的皇後。”
“人心易变,但我从来没有变过。”
成婚丶封後丶生子,桩桩件件都是陛下一手操办,从未问过她,她愿不愿意。
如今还要求她这个被卖了的人,好好给强盗数钱?
霸权丶独裁的世道,真是崩碎了。
“你不想当皇後”太後奋力追逐一生的权势,被她轻轻一句湮灭,心中翻涌无边怒火,“思明不日就要去西北,京中你已无枝可依,你还有什麽退路!”
小侯爷要回西北?
陛下怎麽可能允准?
西北大捷,陆思重军威日盛,他与陆老将军不同,渴望陆氏剥离外戚名号,成一世名将,流芳千古。
小侯爷若也回了西北,就是将一张牵制陆思重的王牌拱手送了出去,此非明智之举。
他走了,那姐姐也会跟着去,偌大京城,就真的只剩她一个人。
太後娘娘怒气冲冲走後,云棠在窗边坐了很久,直到入了夜。
她并未如往日般早早入榻就寝,反而拿着一本古籍,坐在灯下一页一页地翻着。
一直等到亥时一刻,陛下才姗姗来迟。
云棠擡眼去看他,多日不见,陛下消瘦些许,眼下带着一层清灰,看来他也睡不好。
李蹊在长榻边坐下,兰月上前奉茶。
一人看书,一人饮茶,寝殿中悄无声息,只馀案上摇曳的烛光。
半晌之後,李蹊放下茶盏,嗓音沉敛中透着金石之音,“母後不会再来打扰你。”
云棠翻过一页,发出轻微的声响,好似是对这话的回应。
李蹊眸光沉郁,这些避而不见的日子里,他反复在思索丶反省,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什麽。
为什麽明明是缘分天定的两人,却会走到如今相对无言的局面。
他反复推演,却依旧想不明白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错。
是他不该盛怒之下杖责沈栩华,让先帝有了可乘之机?
还是不该用皇家血统去抨击政敌?
更或者他就不该让云棠与别人交好,而应该早早将人藏在东宫,谁也不准窥看一眼。
她总说他高高在上,傲慢独裁地总是替她做决定。
其实他只是害怕,他心里清楚,若是让她选,她永远不会选择他。
他无法承受这个结果,所以只能用他的方式去解决,但显然,事与愿违。
即便已经身为帝王,也依旧无法寰转她心,依旧只能事与愿违。
所以这一次,他打算先认错。
沈栩华的事他瞒不了一辈子,不若他亲自来说。
他从袖中拿出一份雷知明的证供,推了过去。
“这件事,我不该再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