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次拿命豪赌一场,赌输後就开始死撑,死撑过一段时日,又想抓着机会赌一把。
次次赌,次次输,反正不会赢,那还死撑什麽呢。
“我不挣扎了,我认输。”
云棠歪头轻笑,双眸明亮,面若朝霞,转身纵身一跃,任凭山风裹挟着她去任何地方。
李蹊霎时亡魂大冒,一颗心脏紧绷得下一秒就要炸开,飞身向前,纵身去抓她的手。
“云棠!!!”
婴儿大声哭闹的声音传来,李蹊从梦中醒来,浑身粘着一层湿汗,心跳如雷。
自从云棠得知沈栩华身故後,就不想看到孩子,李蹊便把孩子接到身边,养在御书房里。
孩子哭闹声愈来愈大,奶娘都哄不住。
李蹊转头看了眼泛起鱼肚白的天际,翻身下榻,快步往寝殿走去。
寝殿的衣架上挂着那件该死的海棠色披风,这次他认出来了,是去年除夕夜沈栩华送来的。
手指微颤地撩开层叠帷帐,看到人安然躺着,闭着眼睛睡着。
稍稍心安的同时,又不安地伸手去探她鼻下的呼吸。
云棠眠浅,睁开双眼,黑沉沉的眸子盯他奇奇怪怪的举动。
李蹊高高吊起的神经慢慢缓下来。
在云棠身侧躺下,又伸手去抓她的手,不顾她激烈的挣扎,紧紧攥在手里,贴在心口。
厚厚的帐幔挡住外头的天光,只馀若有似无的安神香萦绕在寝榻之间。
半晌过後,李蹊似叹息般,带着劫後馀生的後怕。
“你吓死我了。”
除了那只挣脱不开的手,她整个人都抵触地往床榻里头挪,从前这会激怒李蹊,但现在他只是转头看着她。
一张俊俏的脸上交杂着不安丶难过,甚至有一点委屈。
“我们能不能不去大相国寺?”
她不曾提过要去大相国寺,云棠狐疑又戒备。
“能不能不要认,能不能再赌一次。”
“我向你保证,这次不会让你输。”
云棠已经听不见他的示弱了,任何从他口里说出的话,都会被自动解读为威胁丶算计。
“陛下这次是要拿着小侯爷,来要挟我吗?”
李蹊转了回来,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我没有。”
“那你想要我做什麽。”云棠冷言。
“我想你活着。”
“想你能吃得下饭,能睡得着觉,”他说着最平常的话,转头望向她时,眸中却带着泪,“想你能高兴一点。”
云棠的心好似被重重地震了一下。
她偏过头去,不愿看见李蹊的眼泪,也不愿被那一双泪眼看着。
他轻轻晃了晃她的手,看人时一向锋利的眉眼,带着卑微的祈求与难过。
李蹊记得,初见云棠。
是元成十五年的凛冬,黑云压城丶大雪漫天,他站在顺天门的红墙下,打着一把青罗伞。
她从车架上跳下来,青色斗篷随风鼓起。
隔着凄风苦雪,他心中一动,好似看到了一团自由而畅快的春风。
自那以後,他用尽全力去拥抱这一缕春风。
可是走到绝境,才知原来春风难解,缘分殊途。
“是哥哥错了。”
人与人之间最初的相遇太重要,即便他拥有无边权力,都无法扭转这死局。
那就退回到最初罢,去承认他否认无数次丶极力撇清的关系,去换取一点点生机。
李蹊放开她的手,沉如深潭的双眸带起一点涟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重复道。
“阿棠,是哥哥错了。”
云棠咬紧着牙,强忍着眸中的眼泪,整个人都紧紧绷着。
但终于愿意转头去看他,愿意伸手去拥抱他,愿意如从前般将脸伏在他的肩头,声泪俱下地唤他“太子哥哥。”
云棠的眼泪再一次流到了他的心上,李蹊将人紧紧搂在怀中,擡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颤抖的肩背。
他做错过很多事,也冷眼旁观过很多人做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