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针灸间冷清下来,云棠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缝,看向那架青色华顶马车。
车夫已经回来,依旧坐在车辕上,她又瞧了瞧四周,茶果摊丶馄饨摊上都坐着监视医馆的人。
“混蛋。”
云棠低声骂了一句。
都说了往後她想过什麽样的日子都随她,结果又派了这麽多眼睛盯着她。
说什麽君无戏言,这麽快就出尔反尔!
她知道没这麽容易把人甩掉,只不过是想表达个态度,她不喜欢这样被跟着。
他要是非要派人跟,就再隐秘些,别让她发现,省得闹心。
虽知道李蹊不会那麽爽快放手,但等她在江南过上十年八载,久而久之,他肯定就淡了。
届时,这些眼睛才会彻底消失。
她不急,看谁比谁能熬。
到了次日,圆子娘给她准备了一大包吃的喝的,里头还塞了一个牛皮纸包起来的东西,扁扁的,看起来不像吃的。
云棠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打开一看,除了是她昨日给的那张银票,还多放了两张二十两的银票。
心里五味杂陈,感动之馀又想这四十两,圆子娘不知要挣上多久才能挣出来。
但马车已经行出京城,她也不可能再回京城,这四十两怕是还不回去了。
隐隐感觉一股冷冷的视线盘旋在头顶,她一擡头,碰上了那小白脸嘲讽的目光。
他的目光从她的面容下滑,落到面额二十两的银票上,冷嗤了一声,“哼。”
云棠默默将银票收起来,猜测他大概是嫉妒。
毕竟他当官夫人的小白脸,被打了一顿才得了二十两,而她,什麽都没干,就得了四十两。
这一路,云棠被鹿大哥家精力充沛的男娃闹得身心俱疲,不是刚睡着一会儿就被尖叫声吵醒,就是吵着要吃她包裹里的茶果。
她一孤身女子出门在外,讲究以和为贵,能退让就尽量退让。
但这次朦胧睡着时,隐约觉着有一只手在腰上动着,她猛地抓住那只手,睁开眼睛。
那只手里正捏着她挂在腰间的荷包,里头放着几两碎银。
母子俩自然不认,反而狡辩是云棠将那荷包强塞到她儿子手里!
云棠许久不曾见过这等胡搅蛮缠之人。
而此时马车正行在山路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人家一家三口还掌握着马车这一关键行路道具,若此时起了龃龉,被扔在这山沟沟里,怕是江南还没去成,就要被山里的恶狼给叼走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嘴角,违心道:“是,我看这娃娃憨厚可爱,这荷包是我给的见面礼呢。”
“哼。”
又是一声冷嗤,方才闭目养神,双手抱胸的小白脸嘲讽地看着她。
云棠白了他一眼,难道你有什麽好办法。
小白脸二话不说,直接抢走孩子手里的荷包扔回她怀里,冷言:“有这麽难吗?”
那娃儿立刻哇哇大哭,孩子娘大喊停车,痛骂小白脸和云棠。
骂他俩奸夫淫︱妇,男盗女娼,怎麽难听怎麽骂!
四人下了马车,鹿大被自家婆娘欺压多年,怎敢吱声,只一味转头看天。
云棠被那泼辣的辱骂声吵吵得耳朵疼,又没体力丶嗓门和她对骂,只能窝窝囊囊地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酥饼,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酥饼一咬就掉渣,芝麻香混着火腿的咸香,十分诱人。
男娃馋得大哭大闹,云棠见状,在他渴望的目光下,慢吞吞地从包袱里又摸出一块酥饼。
男娃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那酥饼,却见那那酥饼在他面上晃了一圈,转而递到了小白脸跟前。
小白脸也不客气,接了就大口一咬,空气里的酥饼香更加浓郁。
男娃简直要满地打滚,孩子娘也顾不上骂那两人,啐了他俩一口,双手奋力将儿子拎走。
孤男寡女坐在大石头上,在一阵乌鸦难听的叫声里,目送马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