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说她不想嫁,她爹就用那杆烟枪打她,可那就是个染了花柳病丶快死的病秧子,她若是嫁过去,这辈子就没指望了,”小菇道,“掌柜的,咱们能帮帮她吗?”
怕是难,她能给人一份赚钱的活计,但婚嫁之事,都是父母做主,她一个外人,插不上手。
小菇压低了声音,“嘉嘉和之前的梁老板时常说话。”
云棠:嗯?还有这种事?
“是真的,梁老板突然要走那天,嘉嘉哭了一天,後来来了个五十来岁的大爷当酒铺的掌柜,嘉嘉还跟人打听梁老板去了何处,还回不回来。”小菇道。
冤孽啊。
云棠的太阳xue隐隐作痛,“那梁老板对嘉嘉是怎麽个意思?”
“嘉嘉脖子上挂了只成色极好的观音玉佩,平常都藏在衣服里,说是梁老板的传家之物。”小菇道。
云棠呛了一口白粥,连连咳嗽,已经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她一边咳一边道:“那要不咱们写封信过去问问梁老板打算怎麽办?”
小菇欢呼一声,白粥咸菜都美味了起来。
珍馐美味满桌的平章台里,擡着落碗间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又肃穆。
陛下神色淡淡,并不像江南院里的人那般能为美食而雀跃。
平章台的日子总是冷清的,像附着一层薄薄的春冰,哪里都冷,哪里都不踏实。
两人遥隔千里,纵然有尺素传书,难免总在相思,总要相思。
除夕夜宴时,雪落满身,他站在曾经的寝殿里满目荒凉,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檐下的雨盏生了锈,他伸手接了一点雪花,瞧着雪花慢慢融化在掌心,微微失神。
她喜欢大雪,江南却只有寒风冷雨,她大概是要生气的,说不准还会搬张椅子坐在廊下,将冬雨臭骂一顿。
除夕总会饮酒,她极喜爱芙蓉春,清白的醇酿倒进碧绿的杯盏,荡着一圈圈的涟漪,看着就心旷神怡。
从前他有时会陪她喝上一两盏,但更多时候是管着,不许醉饮。
“我长大啦,不会再醉睡三天啦。”
“睡五天也没关系。”
李蹊低声说与安静的大雪听。
在这个除夕,他在槐树下埋了一坛芙蓉春,希望有一天,云棠会发现这坛酒。
会高兴地与他一起对饮,会高兴地与他说话,会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眸,神气地对他说,我原谅你啦。
开春之後,云棠十分忙碌,一边是日日安的铺子生意,她已经在杭城看好了另一处门店,打算再开一家分店。
还有就是嘉嘉的婚事。
她打听了下,梁老板出了临安後直接回了中州老家,如今在那经营着一家酒肆。
寄给他的信久久没回,嘉嘉婚事迫在眉睫,日日以泪洗面。
云棠也是日日头疼,女子的路真是窄啊。
嫁给病秧子冲喜自然是下下之选,但嫁给梁老板也不知前路几何。
万一他在中州已有妻房了呢?
万一他根本就不想娶她呢?
万一他日後变心不堪托付,远嫁的姑娘又要怎麽办?
她把这些猜测都说给嘉嘉听,希望她不要一头扎进去,不要把男人当唯一的救命稻草。
“掌柜的,我省得。”
嘉嘉红着眼丶灰着脸,她扭头看向铺子後堂里各色争艳的鲜花,一大捧一大捧红的丶紫的,开得热烈又刺眼。
“爹说,我若不肯嫁,就要让妹妹嫁过去,可我妹妹才六岁,她是我抱着长大的。”
“掌柜的,我嫁。”
云棠听她这心碎的话,看她灰败的脸,问道。
“即便抛弃你自己,也要护着妹妹吗?你又能护她多久?”
嘉嘉手里的帕子绞得乱七八糟,泪如雨下,“她是我妹妹,我若不护着她,还有谁会护着她。”
“反正只要我在一日,我就护她一日。”
她沉默着看天,轻轻道:“妹妹也会想要姐姐能过得好,将来她会愧疚,会难过,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她若这样想,才是辜负了我,”嘉嘉道,“我们姐妹俩一条命,我想要她活得开心,不然我会恨她,恨她太懦弱,只会背着愧疚过日子,那样才真的不值。”
云棠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姐姐,昏沉的心中闪过一线天光。
原来做姐姐的会是这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