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柳姨娘正在蒲团上安静跪拜,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姿态虔诚。
<天下所祭,皆为神庙。盖因天地初分,巨兽横行,神庙中人携威德降世,传世人文字礼教,助世人开山辟海,定鼎人族基业。>
昭昭回忆起范闲分享给自己的情报。
她视线聚焦在壁画中央覆盖着厚雪的建筑上,这传说中的神庙,怔怔出神。
这个时代有皇帝、有六部、有科举制度。
儒家思想依然是主流显学,同时存在道家和佛教。
诗词歌赋、书画艺术繁荣,社会风气既有礼教约束,也有相对的开放。
种种迹象显示,当下大抵相当于历史上的宋明时期。
儒释道三足鼎立的时代,天下的精神信仰却汇集在一座庙中。
过于违和……
纵观上下五千年历史,向来宗教信仰的展脉络总是有迹可循。
古老神话故事的开头,不乏救世主降临,却从无明确的指向性。
从未如此这般,与一座模糊的建筑紧密相连。
昭昭倏然想起。
流晶河上那个傍晚,范闲那句“有时候我真不知,是我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这世界虚假。”
她没有跪拜,只是双手合十。
希望飘渺的上天,亦或是此间信仰之源的神庙,能够解释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界。
昭昭俯下身,忽然注意到,壁画底部角落靠近墙角不易引人注目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定睛细看,那片斑驳的阴影里,有一行似是用尖锐之物仓促刻下的微小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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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年香火熏染下,顽强显现出来——
叶轻眉督造。
昭昭的心跳蓦地快一拍,下意识屏住呼吸。
叶轻眉!
她对这三个字的认知,从范闲早早逝去的母亲,到明玻璃肥皂白糖的前辈,到鉴查院石碑的立誓人,最终定格在试图在封建社会内部点燃火种的理想主义者。
现在,叶轻眉的名字,竟出现在象征庆国最高信仰的壁画上。
她……和神庙有关系?
结合回到京都后生的一连串事情,昭昭第一次意识到,“叶轻眉”三个字背后的含义。
这是一个与范府、与京都、与皇家内库,甚至与这座神秘庆庙都有联系的名字。
毫无疑问。
她本人是一个传奇的存在,连死因都让所有人讳莫如深。
昭昭再次想起,范闲提过的另一件事。
关于皇家内库。
据说叶轻眉去世后,叶家商号被收归国有,后来充作皇家内库。
她隐隐抓住初次听闻此事时心头涌起的违和感来源——
这个时代的人,死后财产还要充公?没有子嗣也就罢了,有子嗣这不是明抢吗?
法理上过不去,情理上更过不去。
如今叶轻眉之子重返京都,皇室让范闲用婚约绑定继承内库的资格。
是否因为,范闲在明面上不是叶轻眉的儿子?
那么,他顶替的是谁的身份?
[……我那苦命的儿媳啊,刚生下孩子就没了长子……可怜我这小孙女,一出世便没了兄长……]
刹那间,一句早已遗忘在时光角落的话,毫无征兆地化作黄钟大吕,在昭昭脑海中轰然作响。
震得她神魂俱颤。
余音嗡鸣中,一丝电光石火般的念头掠过脑海,快得来不及辨认。
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在团团迷雾中倏忽一现,随即隐没。
昭昭跌跪在软垫上,一时有些眩晕。
祈福礼成。
柳姨娘完成了她的祝祷,缓缓睁眼,脸上带着平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