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间显而易见地透出疲惫,手一松,神剑便随着主人的意志,化作金光消散了。
鸦非语有气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他比少年高一个头,滑跪下来,连带着少年也一起跪下,温暖的拥抱没有松开,灵力分明是冷的,鸦非语却觉得自己心头涌过的,是温和的暖流。
他垂下眼睫,银白的眼眸恢复往日该有的清明。
“你是,叶迟。”
薄唇一开一合,他的声音轻极了。
叶迟微微一顿,待他低头看去时,鸦非语已经合上双眼,晕过去了。
结束了。
叶迟呆呆地抱着他,哪怕人已经昏了过去,没有意识了,还是把他抱在了怀里。
他刚才几乎没有办法仔细思考,每一个举动都是下意识做出来的,直到鸦非语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他才後知後觉地感到後怕。
要是鸦非语当时没有恢复理智,在自己抱他的时候出手……
或者,如果鸦非语直接把他掐死了,没有选择放手……
甚至更早一些,如果鸦非语没有认出他来,他现在恐怕也如他那剑上亡魂一样,变成了鸦非语迈向大反派之路的垫脚石。
……妈的,仔细想想,如果换作是原书剧情里的鸦非语,他现在恐怕都已经能死不下十回了。
这是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鸦非语这人,怎麽这麽瘦,这麽冷。
外表看上去还算健康,但那全都是被宽大的服饰撑出来的,实际一摸就知道,这身材绝对不算健康,就像瞧着胖乎乎的长毛猫,一旦沾了水就原形毕露,变成又瘦又干瘪的猫条。
手腕摸着硬邦邦的,全是骨头,抱在怀里时轻盈得好像被风吹一吹就消失不见。往常看他都带了尊师和反派的滤镜,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仙尊居然也能有这麽像“人”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冰灵根的关系,鸦非语的体温特别低,摸起来凉凉的,手甚至是冷的。
闭上眼的样子……看起来是那麽的脆弱又无助。
如果不知道他是谁的话,叶迟想,应该所有人都会对这样的人心生怜悯吧。
可那又是为什麽,不论是在原书还是叶迟所经历的故事之中,从来没有人将鸦非语看成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呢?
就好像他自出生以来就是仙人,天生就比他们更高一等。
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是很爽,但个中孤独,又有几个人能够体会得到?
奇怪。叶迟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掌心之下传来的心跳。
他似乎一直都是个共情能力相当差劲的人,为什麽会……对差点要杀死自己的鸦非语,産生这样的怜悯之心呢?
对啊,为什麽呢。
躁动的空气渐渐止息,岑道紧蹙的眉头总算微微放松,他几步上前,小跑到二人所在的位置,看到两人都相安无事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你们都没事……吓死我了。”
叶迟目光流露出几分无奈,他将鸦非语揽在怀里,虽然鸦非语很轻,但他比叶迟高上不少,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他让鸦非语靠在自己肩头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啊,是啊,我差点以为我要死在这了……”
剩馀几人急匆匆地跑来,许淼淼本还想说什麽,但一看到昏迷过去的鸦非语,便将原本想说的东西全部都抛到了脑後,她从怀中翻出锦囊,在里面挖出了一颗棕色的丹药,“让天雪长老吃下去吧。”
这种时候没有推辞的必要,叶迟认认真真道了谢,将丹药小心地喂给了鸦非语。这人昏过去了倒是出乎意料地无害,嘴唇一张,就将丹药吞了下去。不多时,苍白的脸色略有好转,怀中人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叶迟意识到他要醒了,便将他放在了墙边。
纤细的指尖一颤,鸦非语睁开了眼睛。
丹药吃下去便化为了温热的灵力在他体内流动,修补了破损的灵脉,他便很快就醒来了。
起初还有些晃神,险些以为如今已是百年後。
陷入癫狂状态的他意识不到时间的流动,所有感官都会因此封闭,只剩下对鲜血与杀戮的感知格外炽烈,他只知道那段时间的自己就当真如同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一般,甚至丧失了任何思考的能力。因此,当他好不容易从中清醒过来後,时间往往会过了许久,或许是几个月,或是几年,几十年。
他在血腥味中,浑浑噩噩地活着,想死也死不了。
以至于他还未完全清醒时,第一反应居然是:现在是仙历几年?距离他上一次清醒,又过了多久?
他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一睁眼,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尸体。
直到视野逐渐明晰,看到逐渐破晓的天幕,看到弟子们写满担忧的面容,看到了……叶迟近在咫尺的脸与温和的眼睛。
他这才恍然清醒,原来自己尚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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