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师尊回来了!
鸦非语睁开了双眼。
视线被泪水模糊得朦胧,一眼看不清什麽,只有一个突兀出现在房里的身影格外明显,素来警惕的他并没有对这个身影産生下意识的排斥反应,反倒是因为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而松懈不少,他紧皱的眉头稍松,一个温暖的东西靠近了他,轻轻蹭掉了他眼尾的泪。鸦非语茫然瞪大了眼,结果温热而干燥的唇贴上了他的,鸦非语一愣,随即沉浸在了这绵长的柔情里。
“……叶迟……”他细声呢喃,“过了多久了?”
一听这话,叶迟心头不由一跳,他道:“只过了几个星期而已,师尊。”
鸦非语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起先表现得颇为凝肃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不少,他轻轻勾起唇来,道:“只是几个星期吗……挺好。”
“我在这里过了几十年。”鸦非语注视着叶迟深邃的眼眸,那双银色的眼底似有淡淡怀念,叶迟闻言,心疼地蹙紧了眉,怪不得刚才认出他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反应,封存已久的记忆在此时突如其来地被唤醒,看见消失在自己记忆中数十年的爱人,也不怪乎鸦非语如此。想到这里,叶迟环住他纤细的腰肢,手臂收得很紧很紧。鸦非语的空调开得很低,但冷空气却没法夺走他的体温了,鸦非语想,冬天的暖气似乎都没有眼前人的怀抱温暖。
“我没什麽的,叶迟,”鸦非语轻抚他的眉眼,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缓缓道,“我过着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也没有吃苦,没有被欺负,只是见不到你,总觉得有些孤单。”
叶迟墨色的眼眸柔软得好似春日化开的寒冰,里头盛着水雾,目光显得极为柔和,他埋首于鸦非语散发幽香的颈窝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感受不到的气味,眼泪被挤了出来,他不是什麽感性的人,但面对鸦非语,似乎所有理性的严防都能在一刹那间化作不堪一击的泡影。他因压抑着情感,嗓音嘶哑得紧,道:“师尊,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鸦非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胡说什麽?”
叶迟未应声,只是闷闷靠在鸦非语怀里,没说话。鸦非语倒也由着他,渐渐的,颈间一块布料逐渐变得濡湿,意识到这一点时,鸦非语有些出神,下意识擡手抚上他肩,这才发现这人竟是颤抖的,心下又是无奈又是酸涩,还有一丝丝古怪的甜蜜。
“……别哭,”他靠了过去,轻声说:“我也会心疼。”
从异世而来的两个灵魂,在雨夜宣告隐秘的爱意,互相依偎着,只盼今夜是个暖夜。
……
鸦飞悠轻轻摸过光滑的水晶球,双眸紧阖着,眉眼舒展,唇边带笑,看起来像是入了好梦乡。易逢春在一侧焦急地等待着,目光落在半空中那个极为显眼的时空裂缝上,空间被凭空撕扯出了一道缝隙,只窥望一角,里头是被繁星点缀得格外璀璨的天穹。对于易逢春而言,是没见过的景象,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有闲情去好好欣赏一下这个缝隙的构造,不过就现在来说……还是算了吧,她可没这种心情。
忽然,鸦飞悠指尖微顿,缓缓掀开了眼帘。
下一秒,裂缝中传出一道眩目白光。易逢春下意识往旁边一闪,两个人影从空中浮现,一点一点从虚影变成了实体化的影子。鸦非语身上还穿着现代化的服饰,站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里,竟然少有地感到几分局促。
哪怕记忆恢复,对于鸦非语而言,这里仍然不太熟悉。不过这也不是什麽大事。
“师兄!”多日来憋在心底的情绪在这瞬间喷涌而出,易逢春几乎快再压不住心底的情感,声音染上哭腔,“师兄,你没事就好……”
鸦非语望向她,眼底情绪亦然复杂难明,银眸微垂,朝她勾唇一笑:“嗯。”
——变故陡生。
天地忽然在此刻崩裂,天空颤抖着,从海平线的一角渐渐染上猩红的色彩,刺目而骇人。鸦非语瞳孔陡然一缩,与之一起的是强烈的震动感,鸦飞悠眉头一蹙,掀开窗帘,她的房间位置极好,正巧一眼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只见被染红的海水肉眼可见地暗潮汹涌起来,酝酿着滔天骇浪,一波比一波更高的浪潮拍打在海宫伫立起的高墙之上。
擡眼看去,空中又浮现了那个诡异得好似眼睛的裂隙。
因为鸦非语的回来,世界又一次陷入了崩塌。想来是幕後黑手对此颇为不满,撕下了虚僞的假象,将美好之下的危机展现在了世人眼前。此前的记忆随之复苏,世人陷入了恐慌之中,从高处看,海宫之下,到处是无助攒动的人群,密密麻麻的人头,光看便叫人心底发寒。鸦飞悠仅看一眼就收了视线,目光落在鸦非语身上,後者正跪地颤抖着,直到地震止歇,面上苍白才有所好转。叶迟关切道:“师尊还好吗?”
“我没什麽,只是对地震有点……”他欲言又止道,“我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死在一场大地震里。”
叶迟一愣,正欲开口安慰鸦非语,後者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擡手打断了他的话头,望向鸦飞悠,缓缓撑着疲软无力的身子起来,两对相似至极的银眸相互对视着。
“我该怎麽做?”垂在身侧的拳头轻轻攥起,“这一切皆因我而起,我必须亲手将其终结。”
鸦飞悠并不立即回答,一双含情美目凝定看了他半晌,微微下垂的眉尾使她的神色看起来如若神明一般悲悯。半晌之後,才道:“你真的想击破世界的法则,去直面那个你永远无法企及的天道吗?”
鸦非语轻嗤一声,像是听到了什麽颇有趣的笑话一样。
“人类若没有野心,那又算什麽人类?”鸦非语银色的眸中似乎掠过血光,“在岑道的书中,我已经死去,没有任何人可以篡改一个死人的生平,我已经是他无法再操控得到的人。”
长睫之下,他的眼亮着骇人的冷光,几乎无人敢直视那冷若银器的眸,“这种时候若是不冒险,难道还要等以後来不及了再来?你知道的,鸦飞悠,我永远不是会逃避问题的性子。”
鸦飞悠似有所动容,起先似乎打算说些什麽的唇又合上了,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笑来,“呵,也是,如果你是擅长逃避的性子,也不会拼尽了自己的寿命也要来救我。”
“我会帮你,”鸦飞悠重新正色道,她的目光瞥向桌上的水晶球,里面的景色起先是一片安宁的星穹,眼下中心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黑洞,将周围一切星辰都吞入其中。鸦飞悠漫不经心走到水晶球前,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力,轻而易举碾碎了那剔透的玻璃。
看着满地碎屑,她漂亮的眼里清晰反照出狼藉的景色来。水晶球破碎了,却仍能照出星辰的场景,破碎的玻璃屑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零碎的,宇宙的画面。
这回,就看不见吞光的黑洞了。
她终于满意地笑起来,回过头与鸦非语对上目光。这一眼,好似穿越了时空,穿越了隔阂与仇恨,只是那样简简单单地望见彼此眼底最为纯粹的魂灵。鸦飞悠率先回神,淡笑了一下,不论是什麽时候,不管是前世,今生,或是未来的鸦非语,不论是否失去记忆,躯壳是否变换,灵魂却始终都是同一人,自始至终,都还是那个纯澈而热烈的灵魂,站在她的眼前,用着最干净的语气与她对话。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强烈的酸涩感泛上,让她不住红了眼眶。但鸦飞悠与鸦非语同出一脉,不仅外貌,就连那倔强的性子也是大差不差的。她扭过头去,不让在场三人看见自己如今的狼狈,声音仍然故作轻松:“不过,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帮你收尸。”
两声轻笑,鸦非语道:“不会死的。”
“凤凰不会死于无聊的火焰里,”鸦非语说着,垂落的墨色长发无风自动,紧闭的门忽然被一阵浓烈的魔气破开,叶迟与易逢春警惕後退,一人伸出一边手,不约而同将鸦非语罩在了身後。他们大概还默认鸦非语是先前那具没有了灵力的废人躯体,毕竟一个一看就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的身体,怎麽可能会有灵力?
魔气自四面八方涌入,不仅是门,连窗户,房顶上微不足道的缝隙,几乎是每一个可供钻入的孔洞都被魔气占领,有生命似的,一点一点靠近房间中心的四人。鸦非语却全然不慌,风吹起他细碎的刘海,光洁的额头之上,浮现出一道闪着璀璨金光的神印。
他一擡手,金光轰然乍现,将魔气尽数轰出。
“先前那副躯体百般受限,这具被温养得没什麽问题的身体,反而能更好激活天羽族的血脉。”
鸦非语一笑:“如此,可否能与天道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