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晔将人放去床上,知柔站在床尾,凝眉不语。
不多时,军医来看,见他胸背几处刀痕,血已经黏上里衣,拿剪子割开它,血肉袭目。知柔抿紧唇,转身出了屏风。
人虽立在外面,耳朵仍听着里边儿动静,军医指挥长淮翻其半身,好好扶住,继而又是轻绸撕裂的声响。
知柔一路奔波,连朝食都未用,已经累到脱力,可苏都生死未卜,她欲休息片刻,胸腔都不肯,一个劲儿地冲撞她。
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还会紧张他的死活。
见知柔踱出屏风,魏元瞻随即跟去,视线微低,她的身影伶俜,手指在抖。
他稍稍拧眉。
察觉有人靠近,知柔没动,安定的温度裹上肌肤,她偏头看了一眼,帐中煊和的光线拂过魏元瞻的睫羽,在眼睑下落了些脉脉的影子。
她肢体放松下来,手指慢慢伸开,牵住了他。
魏元瞻道:“去洗把脸吧,我留在这。”
他什麽都没问,手掌没有看上去那麽硬挺,知柔牵着他,温暖得像个火炉,如她一般畏寒的人旦消侵占,便不舍得放。
知柔摇摇头。
魏元瞻看出她心不在焉,亦是首次领悟,她是真的在意这位兄长。
复杂的情绪盘桓心头,有矛盾丶有庆幸丶有後悔丶也有嫉妒。
“洗一下吧,一会儿可擦不掉了。”他低声,玩笑似的,“你还不信我吗?”
兰晔适时出现,眼睛规矩地放在知柔脸上,意图引她去另一边。
她身上有伤,只她自己不察,魏元瞻不曾点破,向兰晔递了眼神。
知柔回头看一眼屏风,再看魏元瞻,终究应下来,随兰晔走出营帐。
军营的操练声间或振于空中,不远处有细白的炊烟升起,是营中炊夫在做晨练後的餐食。
兰晔将知柔引到旁边一间小帐,新打了盆水进来。
此内也有一张床,当中竖一屏风,兰晔把水放下,绕到另一头问:“四姑娘洗好,可要休憩一会儿?”
这话仍是可亲的,下一句掩饰着抱怨,说得很刻意,“那人伤得重,且得个把时辰。”
知柔没有回应他。
兰晔想不通,憋了半晌:“四姑娘为何救他?”
声调透过屏风,听起来有些不满,“我们与宋公子在陵城碰了他两回,若非那一场飓风,或是城中屯够的粮草,我们早已经化作一方黄土了。”
为何救他,知柔也很疑惑。
当她听了赵训的第一句话,原该有的反应是警戒,而非一瞬间的惶恐。
理不明白,大抵只有一个答案。
她不能对兰晔说,闻他如此气愤,便知魏元瞻未将她的身世告诉他们。
知柔不肯答对,却斟酌半晌,依旧回了一句:“……受人之托。”
她语焉不详,兰晔顾着主子所惦,不再叨扰,闷声同她告辞。
军医在帐中待了一个时辰。
苏都底子好,刀伤处理过,性命无碍,只是烧未退,迟迟不醒。
到了日暮,知柔和魏元瞻一同用饭,间隙去看了苏都几回,又折出来,捧腮坐在沙盘前。
她托兰晔给星回传信,今夜不回府,万望她替她遮掩。
这也是魏元瞻回京以来,第一次在军营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