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报了仇,然後呢?”凌殊偏头目视屋内挂墙的旧冠,“当年,琛儿还不到八岁,能活出来,已是侥幸。他一个人无亲无友,在外面熬了十九载,如此光景……你认为,他是靠的什麽?”
凌子孚的手渐渐僵硬在了他的追问中,许久才答道:“不会的。他还有小姑姑,还有小姰……他们若愿来廑阳,难道祖父……”顿了顿,“难道咱们凌家还会不认他们吗?”
话落,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凌殊站立起身,慢慢踱到屏後望着一幅画像,墨色已显陈旧了,画中人的神采依旧明艳。
凌殊的声音从远处送过来,沉稳,坚定,带一丝喑哑。
“凌曦是我的女儿,她如有一日想归,凌氏的门户,毫厘不闭。至于琛儿与小姰……他们如果愿意改姓凌,我凌家养得起多两个闲人。”
这是要他们放弃旧往,放弃常氏的一切,包括那桩谋逆案。
“阿琛不会答应的。”
凌殊不言。
凌子孚突然明白了,那对温玉般的瞳眸变得淡淡的。他走到凌殊背後,问他:“祖父今唤孙儿来,是欲告诫孙儿,自此莫再与阿琛来往了麽?”
事若无成之兆,早止为智,这个道理,他不知跟他讲过多少回。凌殊转身,重新看着他,目中明显有失望之色,叹了口气。
他双眸倏地刺痛,实不该再说什麽了,却没能忍住,低声:“那小……栖兰院的那位姑娘,祖父会见她吗?”
似乎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凌殊两道粗眉略提:“昨日不是已见过了麽?”
魏元瞻租赁的宅子坐落于重元巷,门户屋檐之间,葱油麦香四溢,锅里的油爆声和小贩吆喝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
长淮看完魏元瞻的背,说:“还能再养会儿。爷,咱们几时回去?”
魏元瞻拢衣,把一旁的瓷碗端过来,仰头饮尽:“快了。”
长淮接道:“咱们此番动身,可要去镖行请几位好手?毕竟您还带着伤,不兴再使刀剑了。”
“换一条路,不用镖师。”魏元瞻望着桌上穿绳作坠的指环,浓黑的睫羽动了动,“昨夜让你查的巷子,如何?”
“那巷子原有八户,如今唯两家尚居,其馀皆是空宅。爷说的西首第四家,我进去探了,没有人踪。”
兰晔正在那头收拾行囊,蓦地啊一声,嗓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近。
“我想起来了!爷上回提过的张奉霖,不正是当年和卢庆臻那孙子一夥儿的吗?去岁卢庆臻拦了咱侯府的信,还是宋公子给拿回来的。”
此事虽已过去,卢庆臻现下见到他们尚且躲着走,魏元瞻闻其名,仍觉厌恶。
他眉头微皱,瞥了左边一眼,兰晔从槅扇後跨过来,撞上他的视线。
脚步一瞬间放缓了,打着笑脸轻问:“爷今儿去见四姑娘吗?可要咱们跟?”
“找她做什麽?”魏元瞻站起来舒展了下筋骨,走到龙首架前,将外袍披上。
瞧样子,分明是要出去,兰晔揣摩他的语气,困惑了一会儿,继而两只漆眸瞪大了,见喜:“咱们这就回京?”
他追着他走,出了门,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很快,庭中葳蕤之下,一个昂藏的影子现了出来。
魏元瞻止步,挑眉盯着对面。
人走近了,兰晔才认清楚他的容貌,且惊且怒,待上前喝退他,被魏元瞻扬手拦下。
“她在哪?”苏都张口就问。
她是谁,不言而喻。
“我不知道。”魏元瞻轻飘飘地说。
她连来了廑阳都与他一起,她的行踪,他岂会不知?
苏都没功夫跟他耗着,又问了一遍:“她在哪?”
“我说了,我不知道。”
苏都不请自来,看在知柔的情面上,魏元瞻已是没有和他计较。懒得再搭理他,擡脚要走,胳膊被他掣住。
魏元瞻把眉一皱,望他须臾,见那双与知柔相似的瞳眸里堆着焦躁,适才收敛心性,动了下,挣开他的手。
“什麽事?”魏元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