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章街,宋府。
才到日暮,邸中各处不绝如缕地掌起灯。檐下风铃轻颤,宋阆扶栏往四面看去,一日之中,好似唯有此刻能让他觉得平静。
太阳快踩下树梢,背後遥遥靠来脚步声,有人走上楼,停在他身後。
“老爷,我等派去江东的人回信,并未发现宋知柔行踪。”
宋阆侧过脸,面带怀疑。
据宋从昭府上之言,宋知柔离京是去江东探望老夫人。既是探望,怎会没人见过她?难道……她根本不在江东?
宋阆眉头一拧,半晌,他转口问:“那边可有动静?”
上个月,孙思仁曾遣人过来,称是奉太子妃之命,令他细查宋知柔的身世。
自常遇一案结後,他与孙思仁鲜少私下往来,东府若有所嘱,都是太子亲随出面传话。这次行径颇为反常,又牵涉宋家女,他心生疑窦,便留了个心眼,着人暗中盯着孙府。
“孙尚书……似是着人去了北边。”
“哪一日的事?”
“十几日前。”
宋阆听了彻底转身,皱眉凝视他:“怎麽之前不见来报?”
“消息未明,底下人不敢擅禀,属下也是今日方才得知。”男子拱手躬身,“乞老爷宽恕。”
宋阆眼光在他面上流转一圈,抿唇出了口浊气,到底t伸手托他一把,叫他起来。
折过背,兀自喃喃:“北边……他命人去北边做什麽?”
几番思索不通,叹了口气:“罢了。”又问,“派去洛州之人可有回讯?”
“还不曾。”
宋阆道:“一有消息,立刻告于我。”
从凌府出来,比踏入其中还得礼许多。凌家套了马车送知柔回去,自头至尾未问她所居,仿佛早知一般。
知柔控制不住想起魏元瞻,便在半途叫人把她放下。
驾车之人犹豫着,不曾料,此女竟直接步出车厢,从车辕边跳了下去。
残碎的月亮从天幕中扒了出来,街上还人气兴盛,越往湖边走,游人的影子便逐渐少了。
灯笼在檐宇下轻轻摇动,掉下几团光,有男子行于影中,手里拿着画像巡视,稍顷,对上了知柔的视线。
他低头比对,把画一收。
知柔发觉了对面的动作,慢慢後退,过了巷口,转身就往船舫跑。
嘹亮的镝声划开苍穹,树上羽禽惊飞。
前面也有同样装扮的男子,凝着这边,朝她过来。
最初是两三人,渐渐至她周围的,便有六七个。
被逼进一条巷子,路深得看不见底。日月交替,没有了明烛,视野黑茫茫的。
昨日赴宴,知柔将短刀暂且交给魏元瞻,身上并无利器。她攥紧掌心,吐纳稍促,目光紧盯来人。
这群打手比之前遇上的,明显更加谨慎。似乎得了提醒,应付知柔,他们像暗中窥伺的饿狼,步伐极缓,却沉得如同碾人心上。
知柔需要兵器,四周不可得,唯他们手中能取。
她飞快瞟了一圈,目光投在离她最近的男子手上,瞧清楚了,竭力运着呼吸,嘲道:“五指不全,握得稳刀吗?”
那人眼色一凛,低骂了一声什麽,猛地拔步上前。
刀光近咫尺,知柔不断闪避,锋刃掠过发丝,已有几缕被削落,轻飘飘地伏去地上。
过了数十招後,那人再次出手,她微一侧身,电光石火间,反手擒住那人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脚下疾踢,那人吃痛半跪,她左手一翻,便夺过了刀柄。
知她狡狯,那行人早有提防。
为首者拂掌一掷,即见一物破空而来,知柔目光微凝,旋即劈刀将其斩裂。
谁料空中忽若雪洒,粉末沾进眼眸,她旋即闭眼,眸内刺痛如针。
知柔甩了甩脑袋,不知谁低喝了一句:“上!”
立时脚步声纷至,刀风森森。
知柔身形急退,因不能视物,抵挡尤其困难,袖袍几次被寒刃割破,杀意贴着肌肤,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势渐颓败,一个踉跄间,有人从後面拦住她的腰,一股熟悉的气味覆上来,手腕也被人箍住。绷紧的心弦和戾气在这一刻,无意识地松懈了。
交鸣之声不绝。
知柔似乎脱力,眼眸半睁着,有人扳过她的脸,并指碰了碰:“还可以吗?”
她听出了他的声音,想回话,意识越发朦胧,最後只剩下呓语般的三个字。
“……魏元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