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仪幅度不大地锁眉。
苏雪仪面沉如水:“苏福?”
枉他陶醉若斯,《长清》白弹了!
苏雪仪并没意识到自己质问时语气里满含着郁闷,冷声说:“你有何事?刚才呆站在那里干什麽?”
苏福怔然,赶紧请罪:“少丶少爷,为了避免搅扰少爷雅兴,小的在这里等少爷演奏完成,一动也不敢动。”
苏雪仪脸色难看,苏福拉满求生欲恭维道:“少爷连续抚琴,整个时辰曲调没有出错,只凭耐心都冠绝长安!小的对少爷敬佩之情难以言表!”
别说了。
苏雪仪眉心重跳,只觉受到了更大的侮辱。
他先望了望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然後手指揉揉眉心:“说正事。”
苏福:“闻听少爷告病,下午已经有几户朝臣送来慰问品,食物按少爷吩咐小的们分了,补品留给小姐。”
苏茵茫然地抱紧娃娃,警惕道:“茵茵不喝药!”
苏雪仪眼神示意,苏茵被乳母带下去,临走前乖乖给哥哥行了个礼。
苏茵彻底离开後,苏雪仪犹豫片刻,方才状似不经意问道:“宫中仍没派人过问本相?”
苏福:“尚未。”
苏雪仪:“……”
苏福好像意识到自己祸从口出,连忙安慰:“少爷放心!少爷如此才华,尚书台如有少爷坐镇必定稳如泰山。”
“陛下也许只是忙碌一时,陛下不会忘记少爷!不会厌倦少爷!更不会对少爷失去宠爱!”
一口郁闷的老血积压在苏雪仪心头。
苏福把他揭穿得干干净净。
并且按照苏福的措辞,自己好像从堂堂丞相变成个不入流的妾,用抚琴装病矫揉造作的手段等待郎君的宠爱。
苏雪仪深吸气,焦尾琴推到一边,不弹了。
苏福连忙躬身,缩小存在感。
苏雪仪起身,望向夕阳落照消失处,头一回主动猜想嬴曦现在忙些什麽?
竟如此忙,忙得让他忘记重要的事。
他让苏福打听打听,苏福去了。苏福背影消失在庭院小径。
苏雪仪微蹙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开。
曾经嬴曦待他若干天如一日好,如今这种好猝不及防消失,他浮现起掌控不住的不安感。
这感觉像压着块石头,有点重,心里酸。
苏雪仪仔细体回这种罕见的感觉,很少能有人引起他情绪变化,苏雪仪嘴角微微上擡。
“你过来,向府外传出消息。”苏雪仪吩咐家仆道,“就说本相病得严重,可能要请几个月的长假。关门,不准外客进来。”
家仆暗中打量丞相,倒觉得他精神状态格外亢奋,半点不像有病。
如果有病,也许在脑袋。
家仆不敢置喙:“是。”
***
英国公下葬前,谢府早早补全了礼仪,发帖邀请皇帝。
下葬的日子,因为皇帝要亲临现场,故定在二月初一。
本来二月二更好,但那天龙擡头。
龙擡头当日挖土埋人,万一让龙擡不起头,恐犯了皇帝的忌讳。
二月初一一大早。
嬴曦没再潇洒得睡到自然醒。
他仪容齐整,穿缁麻丧服,这是以嬴曦的身份能给原英国公的最高礼遇。
其实皇帝穿素色朝服已经足够,缁麻丧服对应重要功臣与皇室亲属。
逝者已去,嬴曦打算在葬礼邀买人心,对于穿什麽并不在乎。
谢稷当然算重要功臣。
至于亲属,谢稷尚前代长公主,嬴曦是前代皇帝过继的儿子,论辈分,他还得喊谢稷一声姑父,这穿得不亏。
安葬谢稷的地方在毗邻长安的骊山。
骊山自古风水宝地。
晨光泼洒,古木遍植,四周松柏长青,早春玉兰花事正好。
山间一道小溪缠绕陵寝,新长出的树木枝叶太过茂密,上山时,只闻声不见水。
山路遥远,春季渐生,泥土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