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村道上,马车骤停,车里嬴曦跟烛照被惯性甩得扑向车外,烛照展臂,连忙将嬴曦扶稳。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上车板。
脚步声丶马蹄声,人喊声,刹那间杂乱的声音喧嚣鼎沸!
衙役轰然拉开车门:“招安使!山丶山匪!是洛山的山……匪……”
匪字还含在口里,喉咙已被箭镞贯穿,登时血泉飞溅。
山匪由远及近,各自戴斗笠,披蓑衣。
为首的青年男子,娃娃脸笑面独眼龙,个头不高,但力气极大。隔着蓑衣能看到他脖颈挂着银项圈,流苏作响,丁零当啷。
董固下马踹翻了两个衙役,握着马鞭,敲车门道:“高知县,怎麽不在你那小县城里装孙子,舍得出阁了?”
雨水沿着车顶流淌。
董固眯起眼睛。
高县令死死关紧车门:“董董董丶董寨主,您别别别,我这就继续装孙子,你们别杀我!”
洛山匪首董固!
谁能想到探访各村劝课农事,正赶上董固下山掠夺。
又谁能想到董固也就刚二十岁,模样甚至还能称得上透着少年气的清秀。他竟是祸害几县,让方圆百里不得安宁的匪首!
董固一只脚踏上车板嬉笑道:“嘿嘿,老子以为下雨天人人不出门,肯定能干几票大的。高县令,上回你送老子官差衣服,这回留点什麽?”
“送送……什麽都好,寨主要什麽都好!”
“我叫人给您送去,这就让人送到贵寨!”
高知县嗓音抖得不成样子。
董固笑意里,突然带了些感激,爽朗道:“那好,很好。老子自从落草像过街老鼠,吃喝都得下山去抢。以前在义军手下有千把兄弟,有人发粮饷,配着火头营,哪有过这麽落魄?”
这还是当初青牛军的小头目。嬴曦想。
高知县能屈能伸,眼看贿赂有用,情绪稍安,便打开车门探出脑袋,欲与董固讨价还价。
“寨主看这回凑多少合……适——”
血浆沿嘴角滚下!
马车传来高明阳划破雨幕的惨呼。
他被董固热络地搂过来一刀贯穿,董固独眼弯成道新月,边转刀柄边拉扯嘴角,高知县惨呼声令人不忍聆听。
董固从牙缝里挤出来话音,语气恶劣:
“朝廷派人来了,你招待的他们。老子知道。你玩不过老子就找帮手,不是什麽好鸟。”
高知县嘴角溢出大口鲜血,被董固连刺了数十刀,刀尖刺破血肉,噗呲声令人毛骨悚然。
董固杀了高明阳,遂望向另一辆马车,微笑着,字字顿道:“招丶安丶使?”
——“朝廷不可能放过我,我也不想投降官府,我这样的亡命徒怎麽招?”
反复无常丶残忍嗜血。
董固可称招安沿途最难对付的悍匪!
烛照眉梢渗汗。生死关头,强忍住对血腥的畏惧厌恶,他喉结滚动。
嬴曦从身後拉住烛照。他掌心渗着汗水,指端肌肤与烛照手腕相触。欲带帝师返回据点。
烛照手臂轻颤,手掌将嬴曦紧紧握住,怎料他几乎把真相和盘托出,嬴曦还能信赖自己!
烛照满心沸腾起一股热血,快要顶破他胸膛喷薄而出,就好像他十年前,拉起嬴曦的手,在芳兰殿与这孩子初见。
所传授的第一课就是:
“行不愧影,寝不愧衾,俯仰无愧天地。”
深感拉着大秦最後的希望,在维护皇帝与舍弃自己之间,烛照最终毫不犹豫选择了後者。
如果天意让为师以死赎罪……
烛照挺身,迎上董固的视线朗然:“贼寇不服王化,当按谋逆罪论处,你现在当然也可以杀了本官,让我的随从拿着信物复命,谢将军必定踏平洛山,就看你敢不敢了?”
董固一把揪起烛照的衣领:“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