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喜是忧。
“是不是宫中又有人为难你?”萧钰突然立起身,眼眶内难掩戾色。
“陛下如今已是天子,哪里有人敢为难咱家。”冯顺又叹。
“也对,朕已是天子,他们不敢。”萧钰走到铜镜前,眼眶内琥珀色的金瞳和往常无异,想起车舆内魏霜坦然无惧的视线,他眨了眨眼,变回无害模样。
萧钰自生下来,一对眼眸就与常人有异,琥珀般的金瞳,嵌在那张好容颜内,像洒了碎金,极为好看。
这样的好样貌,本该备受偏宠,却因一句不祥妖物,被先帝不喜,在母妃坚决相护下,萧钰才能在宫内被养到八岁。
八岁,母妃在那场大雪中病逝,此後妖物的传言愈演愈烈,宫人,宫外人,都怕他。
他被迁出宫外,身边只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嬷嬷和冯顺二人敢跟着。
嬷嬷在叛军攻进来的时候护着他也没了,身边可信的只剩下了冯顺一个,而今,杀出个糊里糊涂的魏霜……
萧钰脑中一闪而过魏霜信香的气味。
清甜时,像极了母妃宫中偷藏的桃花酿。
萧钰对着铜镜又眨了两下眼睛,蹦跳着坐到龙榻边上。
魏霜,很好听的名字,很好看的人。
很香。
——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陛下,该歇了。”冯顺捧着漱口的茶水进来。
“冯顺……”萧钰的身形隐在昏暗的灯光下,只馀一对金瞳印照着烛光。
“朕……”萧钰转过身,看清冯顺面上愁容,又把话咽了回去,“这就睡了。”
萧钰在皇宫内住了有些时日,养心殿的布局早就换作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但今夜坐稳了皇帝的身份,钻进龙帐内後,却睡得不安稳。
萧钰断断续续醒了两三回,辗转反侧,试了多次也实在睡不着,他干脆掀开帘帐起身。
床榻才出声,特意蹲守在一旁值夜的冯顺立刻扶正帽冠,朝萧钰探出一个忧心的脑袋。
“陛下,可是有话想对老奴说?”
冯公公掐着嗓的一席细尖话,彻底断绝了萧钰回笼觉的可能。
“我睡不着。”萧钰爬下床,像在宫外一样,蹲在冯顺身边坐下。
“唉!咱家也睡不着好多天了。”寝殿内室无人,冯顺移远手臂上搭着的拂尘,“陛下,老奴是个不会说话的,但照顾您久了,不免唠叨些,既坐高位,今後您就不能像这样自称啦。”
萧钰朝忧心忡忡的冯顺笑了笑:“朕知道了。”
冯顺头一晕,他隐隐瞧见萧钰身後有尾巴晃了晃。
怎麽还在乐着?
“陛下今天可是见了什麽人?”冯顺问。
萧钰低下头羞赧一笑道:“其实也没什麽,就是得了一贤臣,你知道吧?魏霜,就是那个杀进小院把朕救走的领头兵,父皇让他辅政,封了摄政王,他今日在登基大典时朝朕下跪,说会护着朕,他的信香也很好闻,像桃花酿。”
先不论摄政王那杀伐果断的凶神名声,退一万步讲,哪有正经乾君整日将信香外放?还给未分化的陛下闻见了。
冯顺倏然脑内晃过两个大大的“佞臣”警示。
有人青天白日不要脸!明晃晃勾引自家陛下!
“陛下,摄政王信香固然再清甜,也是位乾君。”冯顺委婉提醒。
是乾君,就不好纳进後宫当後妃,陛下不能喜欢呐!
萧钰头一歪,擡起手握了握拳:“朕知道,除了乾君也很难能长成魏霜那样,朕再过几年分化後也当像那般威武。”
最好能高魏霜一个头,反过来将人揽在怀里。
冯顺一噎:“……”
原是自己心脏。
但冯顺还是忍不住想多提醒一句:“摄政王对陛下,恐怕不是纯臣的心思。”
“不提魏霜了,今夜朕吃得有些多,好像积食了,朕想出去走走。”萧钰站起身拍拍手。
“那奴去给陛下掌灯。”感觉事情并不简单的冯顺皱紧眉,简单挑弄灯芯的活,他做得心不在焉,烛火上下跳动,晃乱了萧钰的影子。
——
养心殿离御花园有一段路,萧钰往北行,空荡荡的宫墙下,稀稀疏疏烧着几盏宫灯,他穿过朱红砖墙琉璃瓦的长廊,沐浴着春夜凉光,悄悄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