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从床头柜里拿出了龟甲和三枚铜板。
三枚铜板在龟甲里撞出细碎的声响,落地时却齐齐背面朝上,阴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褚亦燃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捡的动作顿在半空——大凶。
——
苏景有过很多生死攸关的时刻,只有一次,褚亦燃差点以为他真的会死……
洛阳城郊,上万工匠日夜赶工,名义上是为新封的景王修建行宫,实则地下暗藏玄机,工匠们的号子声里混着甲胄摩擦的脆响,偷偷训练的私兵正在梁柱後列阵。
苏景站在高台上,看着青灰色的瓦当覆上第三重殿顶,玄色披风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殿下,”少女纤指如兰,端着茶杯递给苏景,眼波比茶汤还柔,“尝尝今年的蒙顶甘露吧。”
“表妹费心了。”苏景看都没看她一眼,“此地不是你该来的。”
沈箬清有些尴尬,一旁的沈济伸手接过女儿的茶喝了起来。
“都是一家人,箬清也是心疼你连日操劳辛苦啊,”沈济吹了吹手中的茶,看着眼前恢弘的殿宇气定神闲道,“景儿,你这宫殿不日也将完工了,是不是该添些人气了?”
苏景没吭声,沈济厚着脸皮道:“景儿,你和箬清的婚事——”
“太後新丧,此时议亲不合礼制。”苏景直接打断了他。
半年前,苏景刚回到洛阳不久,金陵就传来了太後薨逝的消息。
“那就先定聘!”沈济不满,‘啪’的放下茶杯,"景儿忘了你我的约定了吗?当初我答应倾尽全副身家,助你守住临淄,条件可是明明白白——若你有朝一日站稳脚跟,便娶箬清为正妻。如今你受封景王都半年了,总该有个准信了吧?"
“站稳脚跟?”苏景冷笑,“舅舅怕是这半年日子过的太顺,忘了前有北齐虎视眈眈,後有父皇弃我如敝履了吧?如今太後新丧,父皇的身体也江河日下,倘若太子即位,舅舅以为我会好过吗?等哪天我真被一纸诏书赐死,舅舅舍得让表妹陪我一起下黄泉吗?”
“你——”沈济被堵得哑口无言,还想说什麽,沈箬清连忙上前拦住他。
“好了爹!”沈箬清搀住沈济的胳膊,“表哥胸怀大志,自当先立业再成家,你就别逼他了!”
说着,她就把沈济拉走了。
太阳西斜,在青砖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苏景站在高台边缘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随即自然地後撤半步,退进廊柱投下的阴影里。
不远处的褚亦燃握了握拳,他本是来报军务,却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褚将军。"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霍俨——那个曾在临淄起义时的民兵首领,一箭射穿北齐敌将喉咙的汉子,如今披着南苏军的铠甲,眉宇间仍带着草莽的锐气。
"有两个道士在景王府外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褚亦燃心头一跳:“一定是师父和师兄。”他的嘴角扬起,离开大步朝外走去。
不远处的苏景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招手叫霍俨过来问了问情况。
——
景王府的大殿内,净扬道长端坐饮茶,道袍依旧纤尘不染,拂尘横在膝上,仙风道骨。
沈折钰站在他身侧,白衣胜雪,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师父!师兄!"褚亦燃声音里带着久违的雀跃。
净扬擡眼,微微一笑:"许久不见,倒是沉稳了不少。"
沈折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淡淡扫过他身後的苏景,颔首致意。
苏景上前,拱手行礼:"道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净扬摆摆手:"殿下客气了,贫道久未下山,这次不过是闲来云游一番,顺道来看看我这不成器的徒弟。"
褚亦燃迫不及待地问:"师兄,我父母如何?"
沈折钰斟酌了一下,迟疑道:"褚将军被召回金陵後就一直掌管御林军,而太後病逝後,安宁郡主闭门不出,听闻有些伤心过度,幸而陛下会时时召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