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人撩开如瀑的乌发,剥现出莲子般清净皎艳的一张脸。
青簪转头对人一笑。
皇帝却捧着她的头不令她转回去。
方才那个故事并不是为了警告她或是吓她,但他也从不是立在陛阶之上,身无尘垢地俯瞰苍生的温仁君主,远比她想的狠辣。
他忽道:“放心,若换了卿卿,朕绝对不会给卿卿背叛朕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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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皇帝就去上朝了,青簪醒来的时候,已然逼近午时。
雨停了,殿外的莲池里鲤鱼交跃,水声轻透欢亮,青簪在池边喂鱼。
凤藻宫中的鱼,此时也咬上了她为她准备的毒饵吗?
一位撒撒娇就可以得到一切的千金小姐,又如何能分辨哪一颗饵食才最危险——皇后一定以为昨日已经是死局,却不知昨日的一切,都还只是个引子。
没一会儿,豆蔻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地进来禀告道:“陛下下旨让宫正司提审凤藻宫的宫人了,太后娘娘还亲自去了凤藻宫!外边都传开了,说是因为……凤藻宫里昨天搜出了巫蛊的人偶。”
她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问:“主子是怎么知道内侍省的人一定会搜出来的?”
人偶还是她亲手交给凤藻宫的一位姑姑的。
青簪方才只抓了一小把鱼食装在帕子里,此时喂的也已差不多了,“赵才人被禁足那次,我曾见春和斋中被搬得徒剩四壁。春和斋尚且如此,况是凤藻宫?内侍省的人知道凤藻宫中宝贝无数,势必将凤藻宫翻个底朝天。”
豆蔻恍然:“这些人最会找机会中饱私囊了。”
见主子手中空了,又道:“奴婢再去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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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藻宫中,华贵的雕几髹案、银壶玉屏都被扫荡一空,皇后从未觉得凤藻宫竟是这样的空、这样的大。
禁足半年,自不会再留下任何华贵的器物供人享受。
宫正司的人好容易才在一间昏暗的偏殿一隅找到皇后。
皇后被人脱下那身金缕绮罗的衣衫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出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本宫即便被禁足,那也还是皇后,陛下只是让本宫禁足而已!”
宫人心说了一句,也许很快就不是了。当着纪律严明的宫正女官的面,到底是没有直接落井下石地说出口。
很快,皇后就被金钗凤袍尽除地被押到了殿前。
见到太后,皇后这才消停了些许,她看见了个熟悉的人站在太后身边——陆嬷嬷,曾经是她凤藻宫里的人。
不待皇后细想,太后就掀起了眼皮。
太后还是那般的贵艳庄重,坐在有些空落的大殿里,是皇后最常坐的那个位置:“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
女官将那烧的只有黑熏熏的半截的人偶装在一只桃木盒里。太后凤体何等尊贵,不必亲自接触这污秽之物,便由宫正女官和连嬷嬷、陆嬷嬷三人一起查验。女官对太后禀告道:“林太医说,他始终查不出盈贵嫔到底是害了什么病症,却原来是巫术所致。这样一来,倒是对的上了,这人偶的腹部、四肢都是针孔。”
皇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人偶,什么巫术,和她有什么干系?
她茫然道:“母后,这人偶是从何得来的?儿臣从未见过,儿臣冤枉。”
太后看皇后这般神情不似作伪,倒是愿意给她个申辩的机会:“那你说说,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床底下?昨儿内侍省的人可是亲手搜出来的,十来个人看着呢,总不能是他们一起冤枉你。”
“不过哀家也觉得奇怪,既然都烧了,怎么还留下了半截呢。”
皇后只是喊冤:“定是有人要加害儿臣!”
宫正女官看了一眼身旁的陆嬷嬷,忽对太后进言道:“也许是正要烧毁时,被什么事打断了。床底下只有少量的焦灰,和烧掉的那半截对不上,倒像是处理时落下了一部分。”
陆嬷嬷小声告诫道:“不可妄言。”
太后思忖了片刻:“让她说,哀家倒觉得有些道理。”
皇后一听,涕泪交加地扑在太后膝前:“母后,母后,定是青簪,是她买通了人,放在儿臣屋子里的!儿臣从未做过。”
锦玉、浮翠,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帮凶!
太后见她如此失仪,面上有淡淡的嫌恶,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皇帝?
宫正女官又问道:“据下官所知,皇后娘娘与盈贵嫔结怨已久。盈贵嫔如今有孕,更是如日中天,皇后娘娘可是因此心生诅恨,不想让盈贵嫔诞下皇子?”
皇后知道巫蛊之术的利害,若是以此加害皇嗣,那是足以株连全族的大罪。
她猛然想到什么,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揪着太后铺翠流金的裙幅:“儿臣可以自证,儿臣绝不可能用巫蛊之术诅咒盈贵嫔和她的孩子,亦绝无这个必要,因为所谓的怀孕根本就是假的!”
“你说什么?”涉及皇嗣,无疑触动了太后最敏感的那根心弦。
但她也不会偏听人空口之言。
她眼光锐利地质疑道:“几位太医都断过盈贵嫔的脉,都没发现异样,皇后是如何得知的?”
“儿臣……”皇后支支吾吾,心虚胆怯道:“是房太医,房太医告诉本宫,盈贵嫔威胁他,帮她伪造脉案。”
越说声音越轻,皇后也不能确定,出了这样的事,阿娘还有没有余力控制住房家的人,局面如此不利,房太医还会不会配合她?
这事倒是好办,太后道:“去宣房太医过来。”
宫人却附耳告知太后,房太医昨日回家时不慎堕马摔伤了,正在卧病修养。
便在此时,宫正女官出去见了一名下属,回来时也对太后耳语道:“让人去给盈贵嫔看过脉了,有孕之事绝非是假。”
皇后并不知道那两人对太后说了什么,只见太后脸色陡然阴沉,仿佛是风急雨骤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