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噎得说不出话,耳根更红了,干脆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舷窗上,假装自己不存在。心里却忍不住反驳,皮亚诺曲线是填满空间的曲线,跟云彩根本没关系……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林池馀终于感到一些困意袭来。姿势别扭地靠着舷窗,并不舒服,脖子很快开始发酸。他迷迷糊糊地调整了几次姿势,却找不到一个能安稳入睡的角度,眉头无意识地蹙起。
就在他半梦半醒,意识模糊之际,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左侧脸颊,将他的头从冰冷的玻璃窗上移开。
那动作很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
然後,他的头被引导着,落在了一个远比玻璃窗柔软丶温暖且稳固的“支撑物”上——傅故渊的肩头。
隔着薄薄的队服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坚实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还有傅故渊身上那点冷冽干净的雪松气息,丝丝缕缕地萦绕过来。
林池馀瞬间清醒了大半,身体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地想擡头。
“别动。”傅故渊的声音从极近的头顶传来,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又因为压低了音量,显出几分模糊的沙哑,“睡觉。”
托着他脸颊的手移开了,转而极轻地搭在了他的另一侧肩膀上,是一个半拥着的丶带有禁锢和安抚双重意味的姿态。
林池馀的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他怀疑傅故渊也能听见。脸颊接触到的布料柔软,其下的肩膀骨骼坚硬,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熨帖着他微凉的皮肤。
这太过亲密,远超乎他平日里能接受的界限。
他想挣脱,身体却不听使唤。那温度太舒服,那姿态太有安全感,像一张细密柔软的网,将他因高空飞行而産生的所有细微不安和孤寂感悄然包裹丶抚平。
挣扎的念头只在脑海里盘旋了不到三秒,便宣告溃败。
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更舒适丶也更紧密地依偎着那个肩膀的角度,然後彻底放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松弛,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
傅故渊感受着肩头逐渐增加的重量和那具身体最终放松下来的柔软,搭在林池馀肩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极轻地拍抚了两下,像是无声的嘉奖。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也向後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阅读灯被他熄灭,一小片昏暗笼罩着依偎的两人。
舷窗外是无垠的云海和璀璨的星河,机舱内是均匀的呼吸声和引擎的催眠白噪。
林池馀在这一小片由傅故渊构筑出的丶温暖而私密的领域里,沉沉睡去。呼吸间全是令他安心的气息,睡颜是罕见的毫无防备的柔软。
漫长的飞行似乎也不再难熬。
直到飞机开始下降的广播再次响起,轻微的失重感将林池馀从睡梦中扰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丶傅故渊队服上清晰的纤维纹理。他愣了好几秒,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枕着傅故渊的肩膀睡了几乎一路!
他像被烫到一样瞬间弹开,坐直身体,脸颊轰地一下烧得通红,连脖子都漫上了一层粉色。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根本不敢看身边的人。
傅故渊似乎也刚醒,或者根本没睡。他活动了一下被枕了许久的丶可能已经发麻的肩膀,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主动提供肩膀当枕头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还有闲心看了一眼窗外逐渐放大的丶斯德哥尔摩阿兰达机场的轮廓,语气冷静地通知:“到了。”
林池馀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心跳依旧快得离谱,根本不敢回想自己刚才睡得有多沉丶多失态。
飞机平稳着陆,在跑道上滑行。安全带提示音解除。
乘客们纷纷起身拿取行李,机舱内重新变得喧闹。
傅故渊弯腰,从座椅下拿出两人的背包,将林池馀的那个递给他。
“走了。”他说着,率先站起身,走向过道。
林池馀接过背包,抱在怀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脸上的热意,低着头,快步跟上前面那个挺拔冷峻的背影,像一只紧紧跟着领航员的小船,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一个全新的丶未知的国度。
机舱外的北欧空气清冷,透过尚未完全打开的舱门缝隙渗入。
而林池馀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熟睡时烙下的丶属于另一个人肩膀的丶微红的印痕,和一丝挥之不去的丶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