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傅故渊动了一下。他缓缓地丶极其自然地将头靠在了林池馀的肩膀上。动作很轻,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他的呼吸拂过林池馀的颈侧,温热而平稳。
林池馀的朗读声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泛起一阵奇异的酸麻。他低下头,能看到傅故渊浓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看到他微微闭合的眼睛,似乎很享受这种氛围。
他继续读下去,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更缓。那些冰冷的数学符号和拗口的英文词汇,此刻仿佛变成了最温柔的催眠曲。
他不再期望傅故渊能听懂。他只是创造一种氛围,一种让傅故渊感到熟悉丶安心丶可以彻底放松的氛围。或许在这些他曾经征服过的领域里,即使记忆丢失,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和安全感依然存在。
傅故渊靠在他身上,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因为林池馀某个奇怪的发音而几不可察地动一下眉毛,但始终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打断。他的右手无意识地伸过来,轻轻抓住了林池馀睡衣的一角,攥在手里,像一个寻找安全感的孩子。
林池馀一边读着天书,一边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和衣角被攥住的微小力道。窗外是寂静的夜,室内只有他平稳的朗读声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一种宁静而巨大的悲伤包裹着他,同时又奇异地掺杂着一丝微弱的幸福感。
他知道这很傻,很徒劳。但他愿意这麽做。只要能让傅故渊感到一丝一毫的安宁,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哪怕只是念一夜他根本听不懂的数学,他也愿意。
不知道读了多久,林池馀的声音开始有些沙哑。他停下来,轻轻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肩膀,想看看傅故渊是不是睡着了。
傅故渊却立刻睁开了眼睛,擡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和细微的不满,仿佛在问:怎麽停了?
“渴了吗?要不要喝水?”林池馀轻声问。
傅故渊摇摇头,目光又落回那本厚厚的书上,然後用手指,极其缓慢地丶点了一下书页上的某个复杂积分公式。
林池馀愣了一下,试探地问:“还要……继续读这里?”
傅故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然後重新将头靠回林池馀的肩膀上,甚至自己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准备继续听他的“睡前故事”。
林池馀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楚。他认命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然後找到他刚才指的那个地方,继续用他磕磕绊绊的英语,读起了那些能让普通人头皮发麻的数学推导。
这一次,他没再停下。直到感觉到肩头的人呼吸变得无比均匀绵长,抓住他衣角的手也慢慢松开,滑落到身侧,他才小心翼翼地合上书。
傅故渊睡着了。睡颜平静,眉宇间不见了白日的茫然和偶尔的焦躁,像是终于回到了让他感到绝对安全的领地。
林池馀极轻极轻地把他放平在沙发上,盖好毛毯。他就跪坐在地毯上,手臂支在沙发边缘,看着傅故渊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
月光透过纱帘,温柔地洒在傅故渊脸上。
林池馀伸出手,指尖虚虚地描摹着他完美的轮廓,用气声,极其轻微地丶坚定地说:
“没关系。”
“记不住也没关系。”
“听不懂也没关系。”
“我会一直读给你听。”
“读到你烦为止。”
“傅故渊,我会陪着你,无论你变成什麽样子。”
睡梦中的人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呓语,他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丶模糊的鼻音,像是回应。
夜还很长。而他的爱,比夜更长,比那些复杂的数学定理,更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