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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年年(第1页)

初遇年年

从踏上周琰那辆略显陈旧却被擦拭得锃亮丶几乎一尘不染的小轿车开始,林池馀就産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觉得自己像一件被贴错了标签丶无人认领又被迫转运的破损包裹,正摇摇晃晃地被运往一个完全陌生的丶与他过往灰暗人生毫不相干的地址,前途未卜,吉凶难测。车窗外的街景以一种麻木的速度飞速倒退,像一卷被强行倒带的丶褪了色的老电影胶片,画面从破败丶混乱丶到处是胡乱涂鸦和低矮自建房的城中村边缘,逐渐滑入规整丶充斥着刻意修剪的绿化带丶连锁便利店明亮灯牌和行人悠闲脚步的所谓“正常”生活区。这种渐变非但没能带来任何安抚,反而加剧了他胸腔里那股冰封的麻木和想要逃离的冲动。

周琰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试图撬开这令人窒息丶厚重如墙的沉默,声音里掺着一种小心翼翼丶近乎讨好的黏腻,每一个音调都仿佛经过精心计算,却又显得如此笨拙和不自然。

“小池,”她开口,视线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回到路面,“路上颠不颠?这车旧了,减震不好……要是晕车就跟妈妈说。”等待了几秒,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身旁少年愈发冷硬的侧影,她只好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试图用话语填满这令人心慌的空隙:“饿不饿?肯定饿了吧……一会儿到家了,妈妈给你做你以前……以前总吵着要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那个了……”

又是一段令人难堪的沉默。只有引擎的嗡鸣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周琰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再次寻找话题,这一次,目标转向了他身上最显而易见的伤痕:“身上……这些伤口,还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先把座椅放倒一点,靠一会儿?能舒服点。很快就到了,真的,拐个弯进小区就是。”

现在假惺惺的演给谁看?骗自己吗?你自己是什麽样自己不清楚?疯子。

林池馀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偏头凝视着窗外,用後脑勺和一条绷得死紧丶显露出全然抗拒与冷漠弧度的下颌线回应身後所有试图靠近的声响。喉咙里极其含糊地滚过一两个单音节的气声,更像是不耐烦到极点後从胸腔深处挤出的丶带着厌烦意味的咕哝,连敷衍都算不上。身体的每一处伤痛——额角火辣辣的擦伤,嘴角破裂的肿痛,肋骨下的钝痛——都在持续地丶尖锐地叫嚣着,宣告它们的存在。但比所有这些生理痛楚更强烈丶更占据他全部感官的,是心里那种冰封似的丶死寂的麻木,以及一种对即将踏入完全未知领域丶面对一群陌生人的丶近乎本能的排斥与恶心。周琰每一句刻意放软丶带着颤音的关怀,在此刻的他听来,都虚僞得像裹了糖衣的毒针,刺耳又可笑,仿佛急于粉饰某种极其不堪的丶赤裸的真相。他不需要糖醋排骨,不需要红烧肉,不需要任何来自她的丶迟来且廉价的温情施舍。他甚至无法理解,自己刚才为什麽会鬼使神差地丶默许般地跟着她上了这辆车。也许仅仅是因为那片承载了他所有痛苦记忆的废墟已再无立锥之地,像濒死溺水之人出于本能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哪怕他内心无比清晰地知道,这块木头内里早已被蛀空丶腐朽不堪,根本无法承载任何重量。

车子轻微颠簸了一下,驶入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岁丶但物业管理似乎尚可的中等住宅小区。楼体外观略显陈旧,但绿植茂盛,树木修剪得整齐,儿童滑梯和健身器材区也打扫得干净,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丶中规中矩的生活气息。车刚停稳,周琰就几乎是带着一种急迫的丶想要做点什麽来打破僵局的心情,抢先一步解开安全带下来,绕到副驾这边,伸手就想替林池馀取下他肩上那个瘪塌塌丶边缘磨损丶甚至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背包——那里面几乎空无一物,只塞了几件勉强算是衣物的东西。

林池馀的反应快得像被惊扰的野兽,几乎是肌肉记忆般地猛地一侧身,用一个细微却无比决绝丶带着鲜明排斥意味的动作,精准地避开了她的碰触。周琰伸出的手就那样尴尬地丶孤零零地悬在半空,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被那无声的冰冷拒绝烫到,最终只能讪讪地丶无比僵硬地收回,掩饰性地指了指旁边紧闭的单元门,声音干涩:“呃……就到了,就在三楼,不高,我们走上去吧,很快的。”语气里那点强撑出来的自然和热情,脆弱得像一层薄冰,一踩即碎。

楼道里打扫得异常干净,大理石地面甚至能模糊映出人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不知从哪家门缝里飘散出的丶温吞的饭菜香气——是某种家常炖肉的味道。这种过于具象丶过于温暖的“家”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了林池馀的胃一下,引起一阵不适的丶痉挛般的紧缩,让他几乎有些反胃。他沉默地丶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周琰身後,步子因为身上的伤和一种心理上的沉重感而有些拖沓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松软无着的棉花上,失重,不着边际,又像是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迈向某个即将对他进行最终审判的台前,每一步都耗尽全力。

刚到门口,还没等周琰从那个鼓鼓囊囊的包里翻找出钥匙,门内就传来一阵啪嗒啪嗒丶轻快而急促的奔跑脚步声,紧接着是门锁被一只小手笨拙又急切转动的声音,金属部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妈妈!是妈妈回来了吗!”一个清脆得如同琉璃小铃铛轻轻撞响的女童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和期待,迫不及待地挤出门缝,敲打在寂静的楼道里。

门猛地被从里面拉开,一个扎着两个有些歪歪扭扭丶却充满生气的小揪揪丶穿着嫩黄色蓬蓬纱裙丶像个小公主一样的小女孩,像一颗被快乐和思念发射出来的小炮弹,猛地冲了出来,一把紧紧抱住了周琰的腿,小脸用力地蹭着,仰起红扑扑丶健康圆润的苹果脸,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整个夏夜的星星:“妈妈!妈妈!年年听到你的脚步声啦!我就知道是你!”

周琰脸上所有残馀的紧张丶刻意堆砌的温柔以及那份无所适从的尴尬,在这一刻,如同被阳光穿透的雾气,瞬间被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丶柔软而明亮的光彩取代。她极其自然地弯下腰,脸上绽放出毫不设防的笑容,用手指轻轻刮了下女儿小巧的鼻尖,声音里充满了宠溺:“是呀,我们年年真厉害,是小顺风耳,什麽都瞒不过你。”

然而,这份温馨的互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小女孩——吴望舒,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妈妈身後丶那个笼罩在楼道阴影里丶如同一个沉默而危险的黑洞般的陌生身影。

她脸上那灿烂无邪丶阳光般的笑容瞬间冻结了,像一幅骤然定格的动画,阳光被突如其来的乌云彻底吞没。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着,带着孩童特有的丶毫不掩饰的直白和探究,像扫描仪一样从林池馀凌乱肮脏丶似乎还沾着尘土的黑发,滑到他额角那已经凝着暗红血痂丶显得格外狰狞的擦伤,再滑过他破裂肿胀丶带着青紫痕迹的嘴角,最後落在他身上那件污迹斑斑丶颜色难辨丶甚至带着干涸暗红血迹的衣裤上。

她下意识地把整张脸都深深埋进了周琰的腿弯,仿佛那样就能躲开这个令人不安的注视,小手死死攥紧了妈妈的裤子布料,用力到指节发白,只敢怯生生地丶露出一只湿漉漉的丶盛满了惊惧和好奇的眼睛,偷偷地丶快速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可怕战场逃出来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坏掉了”的陌生哥哥。

周琰立刻感觉到女儿小小的身体传递来的恐惧和僵硬,刚想开口安抚,一个系着干净格子围裙丶身材高大丶看起来温和儒雅的中年男人从里间的厨房闻声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正在滴着酱汁的锅铲,显然是正在精心准备晚餐。他看到门口这略显凝滞和古怪的景象,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越过周琰,触及她身後那个伤痕累累丶眼神阴鸷沉郁丶与这个温馨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年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迅速蹙了一下,但那痕迹极快便被一种习惯性的温和表情所熨平,转而露出一个算是得体甚至称得上欢迎的微笑:“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他的目光转向林池馀,语气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和分寸感,“这位就是池馀吧?快请进快请进,别在门口站着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千万别客气。”他话语流畅,应对自如,但那热情底下,分明透着一股属于这个空间真正男主人的审慎丶打量丶评估和一种清晰无误的丶划清界限的隔阂感。

“诶,刚到家,刚到家。”周琰连忙应声,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急于缓和气氛的迫切。她轻轻把紧紧黏在腿上的年年拉开一点,侧过头,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请示的口气对林池馀说:“小池,这是吴叔叔。”然後又迅速转向吴言,语速加快,像是要急于解释什麽,撇清什麽:“老吴,孩子……孩子身上有点伤,可能也累着了,我先带他进去安置一下,处理处理伤口。年年,乖,先让爸爸抱,别缠着妈妈了,妈妈一会儿就来陪你。”

林池馀对吴言那番看似热情周到丶无懈可击的招呼完全充耳不闻,眼神甚至没有在他那张带笑的脸上停留半秒,只是漠然地丶像一台冰冷的扫描仪一样,缓缓扫过这个明亮整洁丶处处充满温馨甜蜜生活痕迹的客厅——柔软的天鹅绒沙发靠垫丶散落在地毯上的色彩鲜艳的昂贵儿童玩具丶墙上挂着的巨幅温馨家庭合照(照片上周琰笑得幸福而满足,被高大的吴言和可爱的年年簇拥在中间)——这一切都与他来的那个破败丶灰暗丶潮湿丶充斥着刺鼻酒精味丶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暴力撞击声的世界割裂开来,仿佛两个永不交集丶彼此平行的宇宙。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刺痛感在他心底蔓延。

周琰心下焦急如焚,几乎是半推半就着,将林池馀引向一间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卧室。那间房离客厅最远,门口放着崭新的拖鞋。“小池,快,先进房间休息一下,别傻站着了。妈妈去拿药箱,马上就来。”她语气里的催促和那种急于将他与外面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正常生活隔离开丶隐藏起来的意图,明显得几乎有些可笑,像是一场拙劣的掩耳盗铃。

林池馀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顺从地走了进去。

门板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物理上隔绝了外面那片温馨的低声细语和无忧无虑的笑语,却丝毫无法隔绝那幅完美家庭的画面和那声清脆的“妈妈”在他脑海里反复穿刺丶回荡。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身体上各处伤口的钝痛和心里那片荒芜冰冷的绝望感交织缠绕,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外面的低声交谈持续了一段时间,压得很低,他听不真切具体内容,但完全能猜到那话题的中心必然是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丶格格不入的丶浑身带着麻烦和晦气的“入侵者”。

不知在门後这片狭小的丶陌生的黑暗里僵立了多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直到一阵轻轻的丶带着犹豫的敲门声响起,几乎是同时,没等他发出任何允许进入的声音,周琰便端着一个白色的家庭药箱,推门走了进来。她脸上混合着一种复杂到难以化开的情绪,浓重的愧疚丶显而易见的不安与惶恐,以及一种破釜沉舟丶不得不说的决绝。

林池馀坐在床上,冷着脸看她,他不想说话,但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多久了?”

“小池………妈妈……妈妈对不起你……”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被巨大的情绪挤压得变形,“外面那个孩子……她,她叫吴望舒,小名年年……是,是妈妈的女儿……”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一句话需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才能从被罪恶感堵住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是你妹妹。”

她停顿了一下,空气死寂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然後,像是怕不够清晰,怕他不能完全理解这其中的意味,又像是为了彻底斩断自己的退路,她补上了那句最终极的丶足以将人彻底撕裂丶打入万丈深渊的真相:“妈妈生她的时候……你十一岁。那时候……我……我还没和你爸爸离婚……”

冰冷的丶带着锈蚀血腥味的真相,像一把淬了剧毒丶磨得极其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丶狠狠地刺入林池馀早已麻木冰冻的心脏深处,他甚至能听到内心深处某种东西轰然倒塌丶冰层碎裂时发出的咔嚓巨响。十一岁……那些父母之间无休无止的丶砸碎一切宁静与希望的剧烈争吵和家暴,那个冰冷得如同冰窖丶永远只有他一个人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家,母亲那些长期缺席的夜晚和越来越频繁的“加班”丶“出差”……所有那些被遗弃的丶充满恐惧和疑惑的灰色日子,原来所有的答案,都清晰地指向了此刻在客厅里活泼奔跑丶能光明正大丶理所当然地喊着妈妈丶被父亲高高抱起丶拥有他从未拥有过的一切的那个小女孩。原来他之所以被留在那片地狱里承受一切,是因为她早已逃离,去构建另一个充满阳光和笑声的天堂。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悄悄地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地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一颗扎着可爱小揪揪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是年年。她似乎已经被爸爸耐心安抚过,褪去了一些最初的恐惧,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盛着满满当当丶几乎要溢出来的好奇。她胖乎乎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什麽东西,仿佛那是什麽重要的宝贝。

她看看正在默默流泪丶表情痛苦的妈妈,又看看满身是伤丶眼神冰冷骇人得像故事里被抛弃的丶受伤孤狼的哥哥,犹豫了一下,还是战胜了那点小小的害怕,迈着小短腿,怯生生地丶一步一步慢慢地挪了进来,在地板上留下轻微的脚步声。

她走到林池馀面前,仰起头,伸出那只胖乎乎的小手,摊开。白嫩的掌心中央,安静地躺着一颗包装纸鲜艳亮晶晶的丶水果造型的糖果,糖纸在房间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廉价却无比耀眼的光斑,像黑暗里突兀的一点彩色。

“哥哥……”她的声音小小的,含混不清,带着孩童特有的丶能融化一切坚冰的软糯和天真,“吃糖糖……吃了糖糖……就不痛了哦……年年每次摔痛了,爸爸给糖糖吃了,就不痛了……”

那颗糖,在她的小手里,像一颗微不足道丶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刺眼和昂贵的宝石,散发着天真而甜腻的丶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她仰着小脸,眼神里是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的丶试图表达善意的笨拙努力,仿佛想用这小小的甜蜜,驱散房间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冰冷。

林池馀的目光,从周琰泪痕斑驳丶写满悔恨与无措的脸上,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移到那颗躺在白嫩小掌心上的丶色彩俗艳的糖果,再移到小女孩那张天真无邪丶红润健康丶被保护得极好的小脸上。

这巨大到荒诞的反差,像一出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丶恶劣而残酷的滑稽剧。他那不堪回首的丶浸满痛苦与背叛的过去,此刻满身的狼狈与伤痛,母亲迟来且苍白无力的忏悔,以及这个刚刚得知的丶颠覆他整个认知和人生的“私生女”真相。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只是那双孤冷漆黑的丶仿佛寒潭深渊的眸子里,原本冻结的万载寒冰仿佛在那一刻被某种巨大的力量轰然震裂,碎成无数锋利冰冷的刃片,折射出骇人的光芒,露出底下汹涌咆哮的丶足以吞噬毁灭一切的黑暗暗流。那颗糖越是天真无邪,那份善意越是纯粹笨拙,就越是像一面擦得雪亮的镜子,残酷地丶毫不留情地映照出他和他过往人生的全部狼狈丶不堪丶肮脏与……被剥夺。

周琰看着这凝固的丶充满强烈戏剧张力的一幕,心如刀绞,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丶扭曲。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烧红的铁锈死死堵住,干涩发痛,发不出任何一个有意义的音节,只能徒劳地看着,任由绝望蔓延。

空气彻底凝固了,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令人窒息。房间里只剩下小女孩固执地丶高高举着那颗刺眼糖果的丶微微颤抖的小手,以及林池馀周身那几乎要实质化的丶令人血液冻结的冰冷与绝望的死寂。那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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