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吧
医院走廊的冰冷和白炽灯的惨光,混合着消毒水与血腥气的味道,以及警察低声的问询,这一切构成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林池馀机械地回答着问题,身体冷得不住发抖,指尖冰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随着地上那摊暗红和抢救室熄灭的灯一起流干了。
警察提出可以帮他联系亲属或监护人。方程的名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下一秒就被否决了。他无法面对方程那总是充满活力的丶大大咧咧的关心,那会像阳光一样刺痛他此刻遍布裂痕的灵魂。他需要的是……是一种能理解这种冰冷和黑暗的寂静。
鬼使神差地,他摸出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他在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名字中,向下滑动,最终停留在那个几乎从未拨出过的名字上——傅故渊。
电话拨通了,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对面传来傅故渊那特有的丶带着一丝慵懒和冷淡的嗓音:“喂?”
林池馀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疼痛得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只有压抑不住的丶极其细微的抽气声泄露了出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傅故渊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而冷静,褪去了所有慵懒:“林池馀?你在哪?出什麽事了?”
“……市医院……急诊……”林池馀用尽力气,挤出几个零碎的字眼,声音嘶哑得几乎辨不清。
“等着。别动。”傅故渊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等待的时间变得模糊不清。林池馀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只觉得头越来越沉,身体一阵阵发冷,却又奇怪地感到额头在发烫。周围的嘈杂声仿佛隔着一层水膜,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稳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他周围的凝滞空气。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他低垂的视线里。他缓缓地丶僵硬地擡起头。
傅故渊站在他面前,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寒凉气息。他显然是匆忙赶来的,额前的发丝微微有些乱,那双总是淡漠疏离的眼,此刻正清晰地映出林池馀狼狈不堪丶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目光极快地扫过林池馀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丶苍白如纸的脸颊和空洞的眼神,眉头骤然锁紧,眼底掠过一丝极深极沉的暗芒。
他没有问“怎麽了”,也没有说任何无用的安慰话。他只是伸出手,干燥而温暖的掌心轻轻握住了林池馀冰冷彻骨丶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能走吗?”他的声音低沉,却奇异地给人一种稳固感。
林池馀茫然地点了下头,又摇了一下,他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头晕晃了一下。
傅故渊立刻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稳稳地扶住了他,几乎承担了他大部分的重量。他跟旁边的警察简短地沟通了几句,表明身份,留下了联系方式,并表示会负责照顾好林池馀。警察看了看状态极差的林池馀,点了点头。
傅故渊半扶半抱地将林池馀带离了医院,塞进了等在外面的丶温暖舒适的车里。
车子没有开往林池馀那个已然成为地狱的家,而是驶向了另一个方向。林池馀昏昏沉沉地靠在车窗上,意识模糊,只知道身边的气息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
等他稍微清醒一些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极其宽敞丶装修低调却难掩奢华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垫。空气里有淡淡的丶像是雪松的冷冽清香,那是傅故渊身上的味道。
傅故渊正拧了一条温热的毛巾,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仔细地擦过他额头的虚汗和手上的脏污。冰凉的酒精棉球轻轻擦拭过他手臂上不知何时被划出的细小伤口。
“你有点发烧。”傅故渊的声音很近,听起来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
林池馀怔怔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高不可攀丶冷漠毒舌的少爷,此刻正屈尊降贵地照顾着自己。他那总是精密运转如同仪器般的大脑此刻一片混沌,被高烧和巨大的悲痛烧得只剩下最原始的情绪。身体的寒冷和额头的滚烫交织在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依赖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紧紧缠绕住他破碎的心脏。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了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不再是无声的崩溃,而是发出了极小极压抑的丶小动物受伤般的呜咽声。他擡起朦胧的泪眼,看着傅故渊近在咫尺的丶俊美却带着担忧的脸,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傅故渊……”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滚烫的哭腔和不管不顾的冲动,“我……我其实……”
他想说“我喜欢你”,想说“你能不能别走”,想说“我只有一个人了”。那些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丶被他用冷硬外壳死死包裹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然而,後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