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贬低丶被全面否定丶每周一次的会议里他总是被留到最後,部长与他谈话,话里难掩失望,那份失落在不久後变成了人身攻击,像火烧的仙人掌一遍遍地在他心理碾压。
言语让他面部涨红丶心脏膨胀,针扎进他的身体里,漏了很多无法填补的小口。丧失抵御能力後,他忧虑所有上级甚至是同事的普通评价,仿佛能想象到烙具烫过他的精神。
隋丛桉像被剥掉鱼皮,他的情绪不重要丶尊严也无关紧要,他在各种工作场合与人际交往中被烫煮,再吞掉。
程之颂又觉得难受:“你没有和我说过。”
“你总是很忙。”
“我…没有很忙。”程之颂转过身,吐出一口气,“没有人教过我,不忙的时候该干什麽。”
所以程之颂像陀螺一样转过小学丶初中丶高中,甚至到了大学也只能不断地找事情做,把自己的时间划分,填满计划。他的前半段人生没有劳逸结合这个词,只在高压期待与被忽视的矛盾中度过。
“很多时候我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我担心其实没有人需要我。”程之颂与他坦白,“方媛和栎伟的人生比我精彩,交际圈比我丰富,他们不止我一个朋友。谈恋爱後,其实我能找的很多时候是AI。”
他无奈地笑起来:“你知道AI很不准确。”
程之颂拿过手机,给他看他曾经输入过的问题:“我想和男朋友约会,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空,该怎麽办?”
AI:“男朋友没有空就不要打扰他了哦,不然会让对方讨厌,谈恋爱也需要私人空间。”
程之颂耸了耸肩,叹口气:“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居然真的信了。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吧。”
隋丛桉望向他,没有和他一样在笑,眼神反而很柔软,带着些伤感。
“怎麽了?”
“我觉得有点遗憾。”隋丛桉斟酌着说,“我们好像在兜圈。”
隋丛桉很愧疚:“浪费了很多时间。”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也受了很多没必要的折磨。
“这不是很正常吗?”程之颂说,“爱情就是二人转啊。”
不再探究意义的程之颂允许一件事反反复复地出现,再被他们解决,允许隋丛桉有低落丶缺乏安全感的一次次试探,而他会很认真地说出答案:“我愿意和你转一辈子。”
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也愿意的话。”
隋丛桉终于看着他弯了弯眼睛,“我愿意。”
程之颂闲暇时,对心理学投入的关注度不断增多,偶尔他会把有用的知识点摘抄到本子丶他的电子备忘录里。生活不如理论顺利,实践起来总有误差,但程之颂尝试着让隋丛桉去了解一些新的兴趣。
他把本子摊开递给隋丛桉,对他说:“你知道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吗?”
隋丛桉点头表示清楚。
程之颂看着他的表情,笑了一下,“好吧。我们现在的生活就是两个点,一条直线。早上我们去上班,晚上我们在生活。除此之外,什麽都没有。”
“其实这样的生活很容易失衡,工作不痛快会返回到生活里,这就是我们为什麽上完班,很难觉得快乐的原因。”
很难拿捏主意的隋丛桉问:“所以要怎麽办?”
他表情严肃如求知欲旺盛的小学生。
程之颂笔头戳了戳他的脸:“培养你的爱好。这样我们的人生有了第三个可以分摊痛苦的支点,生活里享有的幸福会更多。”
“我没有爱好。”
“你可以有。”程之颂说,“其实我也没有,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去找。”
于是他们周末穿梭于宜州大街小巷,节假日会搭上列车去往更远的地方,但爱好太虚无飘渺,在游玩中似乎也抓不住。
在夜晚降临时,他们坐上列车,进入隧道後,眼睛与耳朵的感知都有短暂的麻木,程之颂干脆枕着隋丛桉的肩头睡觉。
隋丛桉突然说:“其实我有想学的。”
“什麽?”程之颂被他捏着手,困得眼睛睁不开地倒在隋丛桉身上,重复了一遍,“什麽?”
“做蛋糕?”
程之颂哦了一声:“对哦,你喜欢甜品。”
“是啊,你喜欢甜品。”程之颂迟钝地领悟,“那我又可以帮你忙了。”
“我爸是这方面的专家。”
列车一停靠,程之颂就想拉着他直奔程玏森的甜品屋,不过时间太晚,加上隋丛桉听闻要见家长,焦虑得走来走去,把衣服叠了又叠,程之颂才作罢,只好另外找时间过去。
“不过你不要抱有什麽期待。我和我爸关系不算很好。”
“我知道。”
程之颂奇怪:“你看起来真的很紧张。”
隋丛桉表情认真:“因为这是见家长。”
“其实你也不需要害怕,他们从小到大基本没怎麽管过我。”程之颂抱住了他,“而且我哥早就知道了,他们有心理准备的,你别自乱阵脚。”
隋丛桉被他逗笑,“他们…”
程之颂歪头看他,“你不要总是提前忧虑别人的想法,而且有我在,你担心什麽?”
隋丛桉听他的话不再多想,背後环抱住他,亲吻他的耳朵,又非常认真地说:“宝宝。”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