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姜青野也是再世为人。
悬黎默默地想:看来是因为有家人相伴消弭了一身戾气,不然依照小姜将军前世的脾气,只会把所有有威胁的人杀了了事。
“大娘娘。”悬黎认真唤了太後一声,“悬黎知道涉及朝政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悬黎恳请大娘娘认真考虑小姜将军的提议。”
太後端茶的手定了一瞬,这是悬黎第二次唤她大娘娘,上一次是扶毅王棺椁回京,她在灵堂上说,“大娘娘,悬黎愿意入宫陪您。”
不知今日是做了个什麽决定。
接下来的话太僭越了,悬黎搁下绢帛,屈膝行礼,“这话是对着您我才敢说。”
“不论是作为您的外甥女,还是萧氏宗亲,我都为大凉有您垂帘听政而自豪。”
就算没有这些身份,她亦佩服大娘娘以女子之身在全是男子的朝堂上挥斥方遒。
“哪怕您为了握住这份权柄做了许多压制陛下的事。”
大娘娘收藏的乌金茶碗被她重重搁在小几上,垂花殿满殿噤若寒蝉,一齐跪下。
悬黎不卑不亢,“于我而言,无论萧家谁人坐明堂,只要政通人和,我便认可。”
“但我不能忍受为了制衡而枉顾国土和百姓的偏安。”
悬黎眼眶红了,若不是武无悍将,大凉前世何至于走和亲这种下下策。
“幽云十六州还在高阳关的东北面与大凉隔关相望,最北端的永夜关才该是大凉的界碑。”
只可惜,直到她死,她也没能看到永夜关上悬北境鹰旗。
太後还记得,悬黎初到她身边时,不过小小一个孩童,每日所思不过是穿什麽花样的衣裙配什麽样的头绳。
她以为她在温室养了一株见不得风的娇弱牡丹,可悬黎自己在她不知不觉间长成了松柏。
太後有些欣慰,若悬黎为男儿,她定会力排衆议,扶他为帝。
不说其他,单就胸襟,就胜过官家许多。
“你倒是相信姜家人不会拥兵自重。”太後的语气不自觉软和下来。
姜家二郎提的事,她并非没有触动,只是习惯了走一步看百步,眼前姜二郎求权,她已能预见,来日姜家在北境横行无忌,无人能节制的局面。
她宁肯史书写她牝鸡司晨,也不要养虎为患的愚名。
现在看来嘛,太後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眼前不是正有一个最合适节制北境军的人选。
“若无变故,北境军该是大凉皇室手中一支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师。”悬黎的声音带着蛊惑:“大娘娘,你要眼睁睁看着这样一支队伍,成为官家向您叫板的武器吗?”
毕竟姜家可是得官家首肯才进京的,连大娘娘都瞒住了。
这可不算什麽好事。
“无论这事是谁促成的,您只要让姜家觉着是您促成的,那北境全军都会感念您的恩德。”
悬黎自觉自己现在这模样和进谗言的奸佞小人相差无几,但她不在乎。
“北境全军的知遇之恩,”在大娘娘看破不说破的目光下,悬黎讨好一笑,“我替您在乎。”
悬黎重新捧起了被大娘娘搁下的茶盏,恭敬奉上。
大娘娘接过茶盏,一针见血,“你从未说过无意于姜家二郎。”
悬黎坦然:“但悬黎只会嫁心里有我的郎君,无意介入他人情感。”
这点骄傲,她还是有的。
拿一阵子的热忱捂一颗心和拿一辈子捆绑却捂不热一颗心,她也会权衡。
“元娘啊。”大娘娘慈爱地抚过悬黎的鬓发,这才发现她戴了阿瑛最喜欢的簪子。
她心疼地将悬黎揽进怀里,“哀家倒希望你真的刁蛮任性一些。”
“这事会费些周折,但姨母会促成此事的。”小诸葛已经从方方面面将玉成此事的好处拆解给她听了。
“姨母无所不能,我一直都知道。”悬黎心下大安,大娘娘段瑜,一诺千金。
小姜将军,萧悬黎帮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你稳稳地走吧。
无所不能的大娘娘在午膳多给悬黎添了一盘樱桃後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查问她抄了多少书。
不过也不重要了,元娘已经交出一份堪比状元的答卷。
虽说姜元帅归京晚,但却与姜青野前後脚归家,还都是从皇城方向归来。
“爹您同阿兄进宫面圣了?”姜青野马车去马车回,坐在车里实在拘得慌,马车一停立即跳下来,正巧与骑马的父兄对上。
姜元帅鬓发微乱,风尘仆仆,可见是未曾停歇马不停蹄地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