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阿哥咱们能去偷一个来吗?
郡主?
抱臂隐在角落的姜青野脸色晦暗不明,叫这麽亲近做什麽?
“二郎,”身後一个瘦削的小孩子拿自己匕首柄戳姜青野的後腰,“人家娘子本来就是郡主,这是尊称,哪里亲近了?”
“你又知道了?”姜青野把匕首拿开,宝蓝色衣衫小孩儿又孜孜不倦地戳上去。
“二郎,”小孩儿往姜青野身後投下来的阴影里站了站,“阿源不让你出来太久,咱们回去吧,这里好晒。”
姜青野虽然没什麽耐心,还是和小孩儿聊得有来有往,“等郡主走了,咱们再走。”
“咦?”小孩儿终于收回了自己的匕首,插在腰间,“你不要和郡主打招呼吗?”
听他提到郡主,姜青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随着悬黎的动作移动,声音也轻了许多,“我现在不能见她。”
悬黎已经起疑了,再见面或许会叫他姜庾楼。
仗节当年分国寄,危楼千古压江浔。
山川风月宜如旧,疏旷还同庾老心。①
大相公为他取字庾楼,是要他记得北境军军魂,不要困于仇恨。
第一个点出大相公用意的,是萧悬黎。
在兴国寺,赖志忠的尸首旁边。
姜青野记得,也是这样一个晴好的天儿,竹影树影,石桌石凳,风中还隐隐有花香,赖志忠死在那里,肮脏魂魄听听梵音,没准还顺手超度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他以为,小郡主闺阁娇女,是被吓傻了才没第一时间跑走,结果在他拎着尸体准备离开时,萧悬黎还往前走了一步。
“就算他恶贯满盈,也有律法判决,枭首凌迟,都是他的去处。姜都承旨,你是奉谁的令,又是按哪条过了明堂的律来私自处刑?”
悬黎声音不高,也并不激愤,但眼睛里有团火,在安静且坚定地烧。
往日无论是谁,在他面前替他的仇人说话,他都必不会叫那人好过。
可今天,许是那双眼睛亮若晨星,又或许是她没同旁人一般流露出鄙夷畏惧愤恨之色。
他罕见地没有动怒,甚至还生出了一丁点儿隐秘的委屈。
“无需与你解释。”日日锥心蚀骨的破军亡家之痛,谁又能与他感同身受。
却还是将赖志忠的尸首往自己身後藏了藏。
“那姜都承旨觉得谁会要你的解释呢?九泉之下的姜帅与少将军,还有你死伤过万的北境同袍吗?”
姜青野目光摄人,萧悬黎不甘示弱地与其对视。
甚至是火上浇油,“他为官昏懦,为自保坑害北境,罪该万死不假,那你不经公堂,私自施刑,说到底又与他何异?”
这话太诛心了,小郡主身後的两个婢女往前迈了两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她身前。
像是怕他会暴起杀人似的。
小郡主面无惧色,轻轻拨开两个婢女还往前一步,直视着姜青野的眼睛,认真问:“大相公为你取字庾楼,那敢问姜都承旨,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②?”
悬黎也不是真要他回答,问完就走了。
这是第一个面刺他後安然离开的人。
而他,在兴国寺之後,也几乎没再滥杀过,因为每每动念都会想到萧悬黎那句,与他何异。
他总是想要证明,他与畜生不同。
这是萧悬黎在他脖子上套的第一道枷,止杀。
如今想来,引萧悬黎在兴国寺与他相遇之人,还真是老谋深算。
竟然那般笃定萧悬黎能在他这里全身而退。
“二郎二郎,郡主娘娘要走了!”那个面相与姜青野有三分相似的小孩儿又开始戳姜青野後腰。
悬黎上马车时不经意朝姜青野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勾了勾嘴角。
注意到悬黎这举动的许伯言,也朝同一个方向看了看,只看到一片翻飞的衣角。
“许叔,欲速则不达,您在京中先安心住下,恭贺圣上寿诞才是大事。”
窗帘掀开,悬黎行止有矩,是十足世家大族贵女的模样,可许铎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老大的影子。
老大只留下两件遗物,一是精兵五万的西南路驻军,一是眼前活生生的孩子。
许铎悲从中来,连连摆手,“许叔都听元娘的,你且安心回府去罢。”
陛下早不将被打散的西南驻军副将们放在眼里,这些人哪怕千里迢迢上朝来也只是有个点缀的作用,缀在後头镶边。
陛下听了许铎的朝贺,眼皮都没擡一下,西南路已经安上自己的人,旧人翻不出浪,自然不需过多关心,他有更需要关心的事。
这与悬黎预想一致,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