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再多恨,都只能和血吞下,咬着牙站在殿外茍活。
官家按礼制宿于太祖殿侧斋宫斋戒,入夜後,太庙的灯次第暗下去,只剩斋宫与各殿的长明灯摇曳。姜青野借着巡夜的由头,绕到斋宫後墙,指尖抚过那架年久失修的窄梯——这是他前日借口检修宫墙,特意记下的路径。
他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站到官家面前,撕开这些人皮的机会。
三更梆子敲过第三响时,太祖殿脊上突然窜起火星。起初只是豆大的光点,被夜风一卷,转瞬便成了焰舌,“噼啪”啃噬着檐木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走水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这一声如沸水入滚油,迅速炸开,禁军们提桶拿梯地涌来,却在靠近斋宫时被几个内侍拦住:“官家还在里面!没旨意谁敢擅动?不要命了吗?”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姜青野看见钟璩的亲信正站在廊下发号施令,实则有意无意地挡着通往斋宫的正门。
姜青野冷笑一声,转身抄起墙角的短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後墙。这梯比他前日见时更晃,踏板朽得快断,他却毫不在意,踩着梯级往上攀时,襕衫下摆被火星燎了个洞,他擡手一掸,只盯着斋宫後窗。
“官家!後窗可出!”他扬声高喊,声音穿透烟火,撞在斋宫窗纸上。窗内烛火猛地一晃,官家的身影映在窗上,显然已被浓烟困住。姜青野爬到梯顶,俯身抓起墙根的半截青砖,猛地砸向窗棂——“哐当”一声,木框碎裂,他探身进去,正撞见官家身边的内侍慌得打翻了烛台。
“官家,跟我来!”姜青野伸手去扶,掌心的茧子蹭过官家的龙袍袖口。
官家咳嗽着抓住姜青野的胳膊,哪怕是天子,在这一刻,也没什麽天家威仪可讲,陛下瞧着虽瘦,只剩求生的意志驱使着,一双手紧紧抓着他,扯得他微微皱眉。
就在此时,头顶一根燃着的横梁“咔嚓”一声断裂开来,带着火团直砸下来,姜青野眼疾手快,拽着官家往窗边一扑,自己後背撞上窗框,灼痛紧追而至,疼得他头上冒汗,他却半分都没有迟疑。
“快接住官家!”他朝着墙下喊,禁军这时已冲破阻拦赶到,七手八脚将官家从窗口接了下去。姜青野松了手,才觉後背的皮肉像被火烧着疼,他扶着窗框喘了口气,低头时,看见自己襕衫後背已焦黑一片。
火灭时天已微亮,太庙东侧殿宇成了焦墟。官家立于废墟前,文武百官跪在地上请罪,言辞间尽是推诿。
姜青野站在人群後,低垂着眸,背上的伤痛也浑不在意,灵魂仿佛飘荡在半空,冷眼瞧着没骨头的朝臣唱念做打,在萧风起面前乞怜。
“昨夜是谁救了朕?”官家忽然开口,目光扫过衆人。
姜青野上前一步,撩衣跪地,声音不高却清晰:“罪臣姜青野,参见陛下。”
“姜青野。。。。。。”官家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不错眼地盯着他,见他虽灰头土脸,虽遭逢巨变,却并未恶毒怨怼,也未自怨自艾,而是不卑不亢行礼问安,又念及这人方才救驾,沉声道:“你可知方才那一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罪臣知道。"他擡起头,眉骨处还沾着烟灰,眼底却藏着未熄的火,“姜府祖训,是忠君爱国,罪臣一日不敢忘怀,罪臣父兄为大凉战死,尸骨未归。罪臣今日救驾,不求封赏,只求陛下容罪臣收敛尸骨入坟归葬。"
这话一出,钟璩脸色骤变,膝头微微发颤。
而官家看着眼前这与先前判若两人的郎君,他後背焦黑的衣料下隐约渗出血迹,眼神却比太庙的铜鼎还沉。
片刻後,官家颔首:"你有胆识,亦有骨血。朕赦你无罪,无需再自称罪臣了,只是你父兄的事,还需斟酌,但朕念你救驾有功,三日後,随朕入紫宸殿。"
姜青野深深叩首,额头抵着青砖的刹那,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弧度。
父兄的冤屈一日不雪,他便一日不会停下。如今这朝堂的门已为他裂开一道缝,那些藏在紫宸殿阴影里的人,该从这阴影里爬出来,做好承受这来自十八层地狱的业火的准备了。
前世的事虽已经过去许多年,姜青野却依旧记忆犹新,深刻地记着那并不快慰的复仇。
因为仇人虽然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他的刀下,可他的父兄和北境的同袍,却再也不会同他并肩作战谈笑风生了。
姜青野再次垂下头去,掩住了自己的嘲讽。
陛下烦躁地挥手,“到了这时候,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你随朕进殿来。”
姜青野不疾不徐地跟在陛下身後,长臂垂下,手在袖中比了个手势,垂花门後的衣角便不见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才一进殿陛下便迫不及待地质问姜青野。
姜青野呈上一方素帛,“不敢欺瞒陛下,若非事实如此,臣无论如何都是要避嫌的,哪能呈到陛下跟前。”
高德宝迈着碎步接过姜青野手中的布帛呈给陛下,上头血迹斑斑,记录着一桩高官欺民的侵地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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