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麽事?”陛下连碗筷都没搁下,还给思芃夹了一筷子羊肉。
云雁丝毫不介意他冷脸,“要钱,我要二十两金做新衣服。”
云雁晃着自己勾丝的袖子理直气壮,“阿兄你也知道,我这人胸无大志,惟好美衣美食,这匹料子好,我想再买一匹。”
“那你呢?”陛下不理云雁这无理请求,转而看向一直都未发声的萧悬黎。
悬黎先行礼才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她一直保持着屈膝的姿势,大有陛下不清场,她便不起来的要挟之意。
瞧着陛下面色比方才还要差些,萧云雁不着痕迹地往悬黎身前挡了挡,大咧咧道:“那我不要二十两金了,请陛下先清退左右吧。”
陛下冷笑,这二人倒是共同进退,却也如云雁所愿,挥了挥袖让伺候的人退下。
“这下可以说了吗?”陛下被搅了胃口,索性扔下了碗筷,想看看萧悬黎,亦或是萧悬黎身後那人,葫芦里想卖什麽药。
“姜元帅的次子姜青野无诏进京了,大凉律武将戍守边关无诏不得归京,大娘娘的意思是,无论此人有何隐衷,但触犯律法罪不容赦,陛下可在百官弹劾前严惩此人,以正纲纪,树立。”
此言一出,不仅陛下面色变了,连萧云雁也像活见鬼一样,竭力遏制住了回头看她的冲动,只是一味地将萧悬黎遮在他身後。
“长淮郡主还真是与大娘娘血脉相连。”连这种话都替她说。
陛下的目光越过萧云雁落在悬黎露出的一片衣角上,那布料上的金线都泛着让他不喜的光。
陛下凉凉开口:“你怎麽知道不是朕传他回京的。”
悬黎神色未变,拿公事公办的口气吹捧陛下,“既是陛下圣意,那便再无不妥了。”
萧悬黎又行一礼,“搅扰陛下用膳,是悬黎之过,在此谢罪。”
“罪过罪过。”萧云雁打着哈哈跟着没什麽诚意地谢罪。
陛下都要气笑了,只差没直说让他们两个人滚蛋。
这点眼色两人还看得懂,未免陛下想起哪位祖宗还没收到妙法莲华经的超度,匆匆退下了。
直到走出垂拱殿的范围,萧云雁才心有馀悸地长吁一口气。
“你这步走得也太险了,那位——”云雁朝天指了指,“心眼不比针鼻大,万一姜青野就是偷偷回京来的,可不就折在这上头了?”
悬黎从随身的香囊里抠出两颗樱桃煎,与云雁一人一个,酸甜滋味一激,两人一齐眯了眼。
她含着樱桃核,含含糊糊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便再补上一句。”
悬黎重新做出个恭敬的姿态来,“但大娘娘又说,姜家世代戍守北境,如今契丹势强,突厥崛起,不宜此时伤了戍边将士的心,宜应从轻发落,像你我不愿见他一样,他也根本不会去向大娘娘求证。”
横竖陛下还未亲政,就算他真的要发作姜青野,一道诏令从中书门下过一遍,能不能原样发下去还两说呢。
萧云雁情不自禁鼓掌,“好油滑好周全。”
心底又不是滋味起来,悬黎从前哪需要同前朝文臣一样蝇营狗茍地想这些,“姜青野好福气,什麽也不做都有人在背後替他谋划。”
“他日你若有求,我自然一样如此待你。”萧悬黎说得真诚极了。
萧云雁山猪哪里吃过这样的细糠,鸡皮疙瘩起一身,还使劲抖了抖,手里提着的那盏鱼灯灯焰随着他的动作几番明灭,堪堪定了下来
“你还是我认识的萧悬黎吗?”怎麽说话如此肉麻。
“呆雁!”萧悬黎骂他一句。
萧云雁这下心里舒坦了。
二人在御花园分别,萧云雁特意将鱼灯留给悬黎照明。
悬黎站在原地,凝望云雁背影远去,她与云雁前生最後一面,是这呆雁得知照楹要和亲契丹时,准备夜闯太尉府带人私奔。
萧云雁隐忍半生,毕生叛逆,都在那一次了。
她好说歹说,呆雁才没有夜闯太尉府,只是不知哪句话触动了他的愁肠。
他说:“元娘,往後你要照顾好自己,我要随照楹赴辽。”
这是云雁同她说过的最後一句话,萧云雁太好懂了,如何随卿赴辽,自然是决心和照楹死生一处。
她懂情,亦懂照楹云雁。
她怎麽能在一日之内失去两位挚友,这才有了藏书楼前她与官家撕破脸大吵一架,也就有了她第二日向陛下陈情替嫁。
“惟愿此生,有情人早成眷属。”萧悬黎晃了晃鱼灯,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朝垂花殿走去。
垂花殿灯火通明,内侍宫女分两列,一人捧着一碟菜,在膳桌上摆好,又有序地退下。
在膳桌中心的大娘娘,已经褪下了主持争标的一身华服,换了一身赭裙,头戴一支偏凤步摇,在灯火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