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家中传信的内侍是宫里的人,初听可携女前来的时候,他还当时百官皆是如此。
如他一般的太尉,朝中不下三个,却只他一人带了适龄女儿来,如此大费周章,他只怕是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这是要拿他女儿做文章呢。
可温太尉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他近日究竟得罪了谁,又是谁想打他宝贝女儿的主意。
温太尉悄悄回头看,看了好几眼才发现远远排在後头的郡主和英王,不知何人排的座位,这两位皇亲再往後挪一排都要和奏乐的伶人一列坐了,礼部不该有如此疏忽,这被人算计的想法更强烈了。
宴席已开,只能暂时静观其变,再见招拆招。
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堂下的舞姬着粉白粉绿舞裙衣袂飘飘,翩然欲飞,像池中清荷次第开放,刹那便绽了满园。
乐师操琴拟雨落圆荷之声,驱散了夏日燥热,给人以清凉之感。
悬黎皱着眉,总觉得歌舞升平之下,暗流涌动,有什麽东西在她预料之外,要在她眼前失控了。
她不错眼地盯着视线之内的每一个人,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直到这一舞毕,对面契丹使团突兀地嗤了一声,“大凉自风雅自居,便给友邦呈这一曲烂舞,如此庸脂俗粉,是不将为兄地放在眼里了?”
两邦之间偶有摩擦不假,但都是各有胜负,契丹倨傲,竟以兄长自居。
堂上百官乃至御座之上的二圣,无不变了脸色。
满殿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这出言不逊的契丹使者身上。
这人是标准的契丹人的长相,络腮胡,鹰鼻鹰目,面上带着笑也隐不去从内心散出来的狠厉,长得并不恶心,可被他那沁着算计的眼神咬一口,也足够好几天吃不下饭。
悬黎的脸也沉了下来,这一段,似曾相识。
大相公端着四平八稳的笑,站起身来遥遥举杯,“特使此言差矣,契丹疆域水域稀少,自是不知这惟有绿荷红菡萏,舒卷开合任天真的美妙自然。”
韩相公饮尽杯中酒,朝契丹使者亮杯底,“再者,舞姬重舞不重貌,特使舍本逐末了。”
契丹使者充耳不闻,轻佻地抽了腰间的马鞭朝着对面点了点,“若是这位女郎一舞,或许还有些看头。”
他那马鞭指着的方向,正是照楹的位置。
悬黎摁住云雁的手,自己想站起来却被身後站的朱帘翠幕联手摁住肩膀起不来。
看清耶律泰所指的方向,姜青野心下一紧,立时看向悬黎,眼见悬黎正满面怒容地回头说着什麽,她那两个婢女显然是被悬黎吓到了,却狠狠摇头没有松手。
温太尉已经起身,“特使误会了,这是我家小女,不是宴席的舞姬,不会跳舞。”
那特使不以为意,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对面一衆神色各异的人,凉凉道:“这便是大凉的待客之道吗?大凉这是打定主意与我契丹为敌了?”
照楹回头看了看朱帘翠幕快要压制不住的悬黎,怒不可遏地被悬黎按着的云雁,还有身旁,快为了她替大凉和契丹为敌的阿爹。
照楹拽拽阿爹的官服衣摆,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向陛下和太後行礼,“臣女虽然不会跳舞,可大凉礼仪之邦,有朋自远方来,自是要结善缘,臣女献丑了。”
照楹搁下披帛锦带,一步一步地走到衆人中央,一阵激昂的笛声传来,有杀伐之意,这是她听过许多次的西南境的破阵乐。
照楹没有循声看去,勾了勾唇角,骄傲地昂起头来,一个旋身,裙摆绽开灿烂的花,她抽出了一旁守卫腰间的宝剑。
剑光璀璨夺目,舞姿矫健敏捷,剑舞和着笛声,有雷霆之势。
契丹使者眼中闪过奇异的光,长鞭一甩朝照楹的腰间卷去。
这一条马鞭却被另一柄宝剑从中间劈断,一段和缓的琴声与笛声相和,姜青野踩着琴音挽了个剑花,和照楹共舞。
以自己的剑势带着照楹,一藏青一姜红,衣袂翩跹,不同于一般柔弱的舞蹈,二人初次合作,却相得益彰。
衆人的目光根本无法从这两人身上移开,温太尉悄悄松了口气,御座上的陛下神色复杂,既有扳回一程的愉悦,又有些无法于此刻显露的愤怒。
隐在人群之後的悬黎云雁,一人吹笛一人抚琴,四个人在这一刻,奇异地心意相通。
一曲终了,琴声止,笛声停。
照楹和姜青野一同收剑势,一同向陛下行礼。
陛下高声道:“赏!”
并不理会被砍断了马鞭的耶律泰,而耶律泰也并没有再多说些什麽挑衅的话。
舞乐声再起,玉盘珍馐一盘盘被送到各位贵人桌上,仿佛方才的插曲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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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是一种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