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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第1页)

入梦

入梦的一瞬,谢必安恍然眨了下眼,随即微微眯起。

现世已入秋,这里却是百花初放的春,柔暖宜人。

窗外老仆叩了叩窗,说今年雪化得早,桃花开了,问他要不要在房里插一支。

谢宅忙进忙出——今天是元宵,照惯例要置办宴席,到了晚上还要高高挂起红灯笼。或许是太久没见这里,他在千年前打盹的间隙睁眼,竟有些忘了自己从何而来。也是,他本就曾属于这里。

元宵佳节对青年男女是极好的日子,平日不出阁的小姐们能借着阑珊灯火,悄悄会情郎或暗诉衷肠。时间很快入夜,大街小巷的檐瓦老树上都挂了写着谜语的灯笼,小贩把摊子摆满街,又有人来叫他出门。

范无咎站在谢府大门等人时,已被擦着肩递了四条带暗香的绸帕,他收进衣袋便进门揪人。谢必安刚出中廊就被逮住,某人勾着他的肩薅到街上,执起他的手引他去看灯。

长街上熙熙攘攘,不少姑娘以扇掩面与身旁人交谈,范无咎带他穿过人群,拐进一处巷弄。这里没什麽特别,只是人少丶灯挂得漂亮,往下望去能看到一条静静闪动的“长龙”,晕亮红砖玄瓦,映着石阶苔痕。

范无咎对他弯起眼,像往常一样勾着唇角说:“这里人不多,但是灯好,思量着你会喜欢。”

那天他们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长街,又回到这巷弄几次,就坐在深处看灯丶看巷弄两头来往的行人。

“咎弟。”

“何事?”

谢必安转头,视线停在他脸侧:“多谢。”——谢你带我走进这一方人间。往前只读圣贤诗书,从今才得见这一捧烟火也无限好。

再往後的日子很舒心。范家从商,已让范无咎帮忙打点;谢父怕儿子读傻,也赶着他一起去。谢必安颇有些无言以对,推拒不成又被某人煽动,最後还是答应跟着商队。

范家不只行商也行镖,谢父少时得遇高人,因此范谢二人都有家传武功,护着商队天南地北通货。谢必安嘴上不说,那段时间里性子却改了,变得乐意往外跑。海上明月丶荒漠朗星丶静谷幽瀑丶雪崖日出——这些他都爱,且是闷不作声丶鲜少有人察觉的那种。

“鲜少人”本人也喜欢陪他看,会在夜晚熄灯後,同他坐在敞开的窗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谈,或是了望一会儿才睡。就这麽过了五六年,他最好的年华一点点流过,看遍无数奇景丶走遍天下海陆,始终与范无咎一起。

时间悠悠向前,最後他们回到闽都安顿。闽都河川不多,却仍不免行经。谢必安总会在这时看着滔滔江水愣神,莫名觉得难受——心口发紧,像被人往里摁了一下,涌出的血酸热地漫到指尖,又像丢了什麽重要的东西,或是忘了事。

这种不适在那年夏日的某天达到顶峰。梦里的时间总一段段跳,毫无逻辑,他模糊记得那天午後会有大雨,可升起这个念头时,才刚从榻上坐起。今日交阳关有夜集,从巳时到拂晓才散,他答应了人要去。

因为清早的预感,他掐指算了算,虽算出不会下雨,却还是鬼使神差带了伞。意外的是,当他们行至南台桥时,暴雨竟真如预感般突至。豆大的雨滴毫无征兆落下,他撑开伞的瞬间,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违和——可下雨撑伞本是天经地义,违和在哪?

直到河水突然暴涨,范无咎和他不得不退回岸边。客店旁聚满渡河不得的行客,吵嚷着议论。谢必安支着伞立在河边,垂眸看滚滚江水,头有些疼,像有东西在里面挤压抢位置;瓢泼大雨哗啦啦打在伞面,吵闹却空茫。

“怎麽在这?”范无咎走到他背後问。

他回头往客店里走:“看水。”

每次看河川,那股“丢了东西”的情绪就更浓,此刻还有不知来处的违和感交错着烦他,直到入夜也没睡着。

“我忘了什麽……”

这本该是小事,直到隔天他恍然听见有人说,昨日河水涨起时,有人被淹在桥柱下;可他转头追问,那嘴碎的小厮却改口说“没有,昨日连马骡都没淹死一匹”。

这些不对劲持续了一周——他总听见人议论“淹死了个人”,一问又说没有,格外奇怪。

这段时间里他常做梦,大多是零散片段,梦里多是不认识的地方丶画面或人;极罕见的一次,他梦到了三个月前暴雨那天。这个梦格外清晰:梦里他没带伞,让范无咎在原地等,自己回去取;等他匆匆赶回时,大雨已淹没整座南台桥,他握着伞在客栈心急如焚追问,直到有人说“大水淹桥前,曾看见那个人还在等”——范无咎不愿失约,一直在等他回来。

这梦太真,总让人觉得是真的。他惊醒後往隔壁床看,身旁的人还在安睡——他一直在,自己也提前带了伞。

可随着梦越来越频繁,谢必安渐渐心不在焉,还注意到范无咎的言行偶尔不对劲:比如某次脱口叫他“谢大将军”,转头又说“随口叫错了”;有时不怎麽说话,就只是坐在一旁。但大多数时候都正常,这些“错误”便显得格外诡异。

直到十馀天後,流言又起,这次传的是“有人吊死在南台桥下”。那些人一开始说几句,他走近细问时就改口。这次他听着只言片语,拼凑出更诡异的原貌——流言里,吊死的人,应当是他自己。

谢必安有些慌乱,转头看到范无咎还在,才极力安慰自己:“看,他就在那,那些梦都是假的……吗?”

他看着镜里自己的脖颈,终于明白不对劲——横在喉间的瘀伤,像极了绳子的勒痕。可他完全不记得这伤是怎麽来的,他从始至终,脖颈都没受过伤。

谢必安突然有了个极荒谬的猜想,很多事瞬间就说得通了:

为什麽那些“古怪”在他注意到後,就马上恢复正常?因为那些古怪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注意到後,才被“纠正”过来。

为什麽自己总有无违和丶空落的感觉?因为他真的弄丢了人,眼前这个,不是真的。

为什麽记忆的最初是“从旧居窗下睁眼”,儿时的事却只有模糊片段?因为在这段人生里,根本没有“儿时”。

为什麽?

……因为这里是假的,是一场南柯大梦。而他,终于要从这幻梦里醒过来,回到已无法改变的现实。

从梦里醒来的过程很难受,像麻药药效退去,层层叠叠的痛楚後知後觉涌回,变本加厉肆虐。有什麽东西从馀光闪过,没等看清就消失——是一截绣着金丝暗纹的黑色袖口,很熟悉。

他从简易行榻上坐起,放了一张寻人符出去。黄表纸盘旋一圈,在原地烧成灰烬——这表示人离他很近,基本擡头就能看见。

谢必安擡头,只看见一片黑。“这倒霉幻境怎麽不炸。”

出于谨慎,他又放了一张符,这次符直接落到地上,也烧了——“落地”的示向不好,代表人“找不到”或“没了”。第一张符亮了一下才烧,这张没有。他画符无数次,出错几乎不可能,因此“人”应当是真的出现了一下,又消失了——结合馀光里的袖口,他这麽推测。

这会不会又是像刚才梦里那样的“错误”?或是个坑,等他自愿跳进去?

他觉得心口堵得难受,突然感觉脸上有点凉——伸手一摸,竟是一抹泪痕。

范无咎在谢必安入梦时,发现自己瞬间到了对方所在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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