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雪夜
人间腊月廿三,小年。
谢必安推开窗时,雪正簌簌落着,把檐角的红灯笼染得半白。
范无咎从身後贴上来,带着刚温好的米酒气息,伸手把他披散的长发拢到耳後:“还看?再看雪都要飘进衣领了。”
谢必安没回头,指尖在窗沿积的薄雪上轻轻划了道符——那是人间孩童常画的简单雪花纹样,他也是今早看楼下卖糖画的老人画过才学来的。“愈韶说,人间小年要吃竈糖。”他声音很轻,混着窗外的风雪声,“方才去巷口那家老店,只剩最後两串。”
范无咎低头,看见他袖口还沾着点糖霜,伸手替他擦掉,又把温在陶壶里的米酒倒了两杯:“急什麽?明年再买就是。”
话虽这麽说,却还是拿起一串裹着芝麻的竈糖,递到谢必安唇边。
糖衣在舌尖化开时,甜意混着暖意漫开。谢必安咬了小半口,剩下的却转过来递到范无咎嘴边,眼神里带着点少见的软意:“你也吃。”
范无咎笑着咬下,甜香里竟尝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是谢必安指尖残留的雪水凉意,混着他身上常年不散的丶属于地府的清冽气息,奇异地融在一起。
雪下得渐密,把窗外的巷子盖成了一片白。谢必安靠在范无咎肩上,看着远处人家窗里透出的暖黄灯光,忽然开口:“以前在人间时,也见过这样的雪夜。”
“嗯?”范无咎替他拢紧了身上的厚披风,“那时候怎麽没见你这麽喜欢雪?”
谢必安想起的日子,忍不住轻笑,“哪有功夫看雪。”
范无咎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吻了一下:“现在有了。”他擡手,对着窗外虚虚一引,原本飘进窗的雪花忽然转了方向,在窗外凝成了一小片六角形的冰晶,悬在半空不化——那是用地府的法力做的小玩意儿,却没带半点阴寒,反倒透着点温温的光。
谢必安看着那片冰晶,指尖轻轻碰了碰,冰晶便化作细碎的光点,落在他手心里。
“别浪费法力。”他嘴上这麽说,眼底却藏着笑意。
“给你看,不算浪费。”范无咎拿起桌上的另一杯米酒,递到他手里,“尝尝?这是人间的陈年酒,比地府的忘忧酒甜些。”
米酒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四肢百骸。谢必安靠在范无咎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又看着窗外的雪落得慢了些,忽然觉得这样的人间夜晚,比地府的将军府更让人安心。
“明年小年,”他轻声说,“还来人间。”
范无咎低头,看着他眼底映着的暖灯与落雪,笑着应道:“好。明年带你去买刚出锅的竈糖,再看一场人间的烟花。”
雪还在下,却没了方才的冷意。屋内的陶壶里,米酒还温着,竈糖的甜香还在,两个人靠在一起,听着窗外的风雪声,像是要把这人间的暖,都融进这漫长的岁月里。